“我自有計較,不必替我擔……”
良媼卻少見的執著,緊抓著她的手不肯松:“女君,最後聽老奴一句勸,跟五公子離開罷!離開這龍潭虎穴,遠離是非紛爭,回到中州去,好好過日子……五公子待你之心赤誠,你也放不下五公子,這一路崎嶇坎坷,再別錯過了。”
姜佛桑知道良媼必會說這個,也知道良媼希望得到她怎樣的承諾。
可她無法給。
因為回不去,從一開始就回不去。
從她帶著前世記憶在許氏西園醒來的那一刻,就註定她無法按照良媼的心願過這一生。
何況中間經歷了那麼多,她也走出了這麼遠。
撇開昨晚與蕭元度說得那些,她也有自己的難處。
良媼不知道,她已經踏入了角鬥場,權爭利鬥從來是你死我活,能全身而退者十不存一。
蕭元度之所以能脫身,是因為父子之情、手足之情尚存,且他在與蕭元胤的爭權中並未陷很深,及時停了手並且脫離了蕭家,斷了後路也絕了後患。
那麼以蕭元胤的仁厚,自然不會將這個弟弟趕盡殺絕,曾經為蕭元度效力或者起意擁護蕭元度的那些人或許也不會被清算——換個人就未必了。
姜佛桑不同,數年佈局,她早已深陷其中。
若此時抽身,功虧一簣的不甘且放一邊,即便她與蕭元度能躲過追殺順利逃離南州,跟隨她的那些人、為她效命的那些人,他們的忠心、他們期冀得到的回報、他們的命,又該如何?
要麼成功,要麼身死——沒有第三個選擇。
她也不要回到過去。
她好不容易長出一顆堅不可摧的心來,好不容易撥開眼前迷霧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
她為什麼一定要站在別人為她打造的花園裡?
她也想走進那叢林,去搏殺、去搶奪……死便死好了,終有一死的。
選了良媼為她挑的那條路難道就會一路繁花麼。
“……若干年後,也許我會成為王妃;若有天大機緣,也許我的夫君會成為天子,然後我成為他的皇后,為他打理偌大的後宮;如果他走在我前頭,太子又還小,或許我還可以成為攝政太后……但這一切要很久很久以後了,那時候或許我都已經垂垂老矣,餘生所剩無多,縱然權柄在握,也有心無力了。而且,即便我做得再好,旁人提起也只會稱讚我為賢良淑德的好妻子、好母親,然後呢?我在哪?”
而且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她和蕭元度足夠幸運的前提下。
熬死蕭琥、透過手足殘殺繼承蕭氏基業,再吞併大燕全部疆土……
即便足夠幸運,這一切都實現了,她做了皇后,也還有一種情況——好比那悄無聲息消失於深宮的連皇后和許貴妃。
連皇后不貴重麼?曾幾何時碾死她就如碾死一隻螞蟻。
許貴妃不得寵麼?也曾獨佔君心讓六宮粉黛盡失顏色。
又如何呢?終歸是無根浮萍。一朝屋傾山頹,便連個善終都沒有。
既如此,還不若做那參天的樹,直面過風雨、搏擊過長空,縱然有日被更大的風暴連根拔起亦無憾。
同樣的,如果註定都是不得好死的下場,那麼讓她試試另一條路又何妨?
她願意死在那條路上。
五馬分屍、凌遲炮烙,死後受萬世唾罵,都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