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仁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確認之後,第一反應是大笑不止。
史弼後宮中除了做王后的髮妻和幾個早年間納下的妾侍,其餘盡是些十幾二十花骨朵一般的美人,她當時已三十好幾,容貌尋常,實在不覺得自己有那個榮幸。
自起事以來,多次出入死地,兩人一直並肩作戰。
她為他出謀劃策、四處奔波,他為她奮不顧身、力排眾議。
她曾揹著他從死人堆裡走出來,他也曾為了營救她放棄過唾手可得的城邑。
不敢說生死與共,也是風雨同舟、分甘共苦。
作為最親近的夥伴、彼此最信任的人,天長日久地相處之下,又有初見時的那份好感,彼此之間或許確曾產生過一些不一樣的情愫。
五仁隱隱察覺到了,但及時掐斷了。
一來,那時朝不保暮,高枕無憂的日子想都不敢想,腦袋始終別在腰帶上,實在沒有閒情論及兒女情長。
二來,史弼還要年長她幾歲,相逢之初他家中就已有妻有子。
一直以來五仁都在儘量適應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只有一樣至今適應不了,那就是與旁人共用一個男人——她管不了別人,只管得了自己。
而且她始終認為,既要共同謀事,就不宜牽涉私情。否則公私攪合到一起,哪天再被感情衝昏了頭腦,極容易影響到大局,若有分崩離析的一日也難以收場。
她和史弼可以是肝膽相照的知己,可以是雲龍魚水的君臣,獨獨不該是那種關係。
於是某一日,難得閒暇,便叫上辜百藥,三人一塊去了附近的山頭遊玩。
登到山頂,一覽眾山小之時,五仁突然提議:“同為亂世兒女,萍水相聚一路扶持至今,是段難得的緣分,趁今日天晴氣好,不若咱們結為異性兄妹如何?”
史弼自然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自那以後再未流露出異樣。
男女間的感情很多時候就是一瞬間的上頭,待冷靜下來,發現彼此並不是那麼合適,退回原位,自然也就一切如常了。
五仁那時覺得他們不合適,而今史弼成了君王,就更不可能答應了。
倒不是因為不願放權。
比起終日為國操勞,她其實更想當個鹹魚,
造反是因為生存所迫,之所以答應做這個輔國太尉也是因為那時史弼一再挽留。
史弼稱自己需要她,大成國的百姓也需要她……
如今大成已經上了正軌,他的王位已經鞏固,他和他的百姓沒那麼需要她了。只要他一句話,她隨時都可放手,但她死都不可能進後宮。
縱為條鹹魚,死在爛泥溝裡,也比囚在那金籠子裡快活。
“大王是認真的?”
史弼道:“孤幾時誆過你?”
這是他認為最一勞永逸的辦法。
除了他自己的私心,近來朝中也多了許多對她以女子之身掌治國之權的不滿聲音。
南州雖無後妃不得干涉朝政的說法,但自前朝窈麗妃之亂以後,慢慢也重視起了這一點。
只要五仁放權、入後宮,再不插手朝政,和他徹底成為一家人,那麼就再不用擔心她有異心,也能平息朝野內外對她的議論。
五仁笑了笑:“臣記得曾告知過大王,臣並無成家之念。”
史弼置若罔聞:“孤聽聞中州天子最寵愛的妃子常封為貴妃,孤特為你設下貴妃之位,宮殿業已選好,就是昭明——”
“多謝大王美意,臣無福領受。”
“莫非是嫌為孤妾妃辱沒了你?那麼王后之位呢。”
五仁抬頭,不再迂迴,“臣不願。”
史弼突然怒起,拔劍加於她頸上。
五仁目中無一絲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