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安帶著眾人在竹林裡七拐八拐,約走了50步,眼前豁然開朗。竹林中有一片空地,綠草如茵,草地上長著不知名的藍色小花,還有螢火蟲在飛舞著,如夢如幻。一條可供兩人並肩的鵝卵石小路,穿過草地,直至草地盡頭,是一座優雅的觀竹亭。
亭子半隱在竹間,由五根朱漆粗木支撐,四面掛著青色的紗幔,被風輕輕揚起。正對著眾人來的這條鵝卵石小路的一面紗幔只掛在兩側,沒有放下,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影橫躺在亭子裡的榻上,一手託著腮似乎在小憩。
似乎是聽見腳步聲,裡頭妙曼的身影動了動,只聽得一聲嚶嚀,她扶開紗幔,邊往外走,邊輕吟:“薄衾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展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也擬待、卻回徵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少了紗幔遮掩,眾人這才看見,是一身著淺褐色紗衣的妙齡女子,她的臉皎若秋月,烏黑的長髮隨著挑頭的動作披瀉下來,顯得有些慵倦。細看眉眼,長長的柳眉微微皺著,一雙眼睛流盼嫵媚,秀挺的瑤鼻,玉腮因著才睡醒微微泛紅,櫻桃紅的唇嬌豔欲滴,此刻正微微抿起,顯得那樣憂鬱,無端地惹人憐惜。
然而此時卻無人應和女子的話,一段沉默過後,有人不小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一開始眾人都愣怔的時候,女子還有些心下暗喜,心說看來這幾個愣頭青被自己的美貌迷暈了,卻沒想到等半晌沒得一句誇,反而惹來一聲嗤笑。
“大姐,你這拍古裝劇呢?還文縐縐地念段詩……”剛才沒忍住笑出聲的顯然就是王向前,年輕人沉不住氣,率先打破了僵局。當然這也不能怪人家孩子,都以為是九死一生的boss對決,誰曾想boss給你先念段詞啊。
女子臉上有些掛不住,臉頰的薄紅也變得更加豔麗,柳眉倒豎氣得嬌喝:“林郎,怎地帶著一群目不識丁的登徒子來見我?”
“林郎”本來被攝了神,也不知是因為聽見女子的喝聲,還是因為那壞心眼的瓊芳給他解開了,突然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走到褐衣女子身前低聲道:“簷兒你快走!”說著又轉過身來對著眾人:“你們別傷害她,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只是林志安的手背在身後對著女子搖了搖,示意她先走,自己留下殿後。
女子抓住他的手,跟他並排站著:“不,林郎,我不會拋棄你的!”
女子淚眼朦朧地與林志安執手相對:“我們不是說好了,以後不管什麼都一起面對嗎?再也不會像上輩子一樣落得個天人相隔的地步了。”
“他倆演什麼呢,咱真不是誤入什麼辣雞劇組的片場了?她剛剛出來那個亮相,還以為要來什麼大招,結果就這……好傢伙下一秒我以為她要唱出來!”其實也沒差,人家唸了很長一段詞。王向前捂著嘴還在噗噗笑著,“唉我不行了,哈哈,可把爺整笑了。”
“別笑了,你笑起來跟放屁似的”何勝楠嫌棄地往蘇七身邊湊了湊。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在蘇七身邊特別舒服,但生理上又有點怕蘇七,難道這是大師對鬼的特別作用?何勝楠也沒細想,只是問道:“大師,這真是我們要對付的‘幕後黑手’?”
“看樣子就是了。”蘇七努努嘴,示意瓊芳辦事。在他看來這個“幕後黑手”障眼法也不算高明,一開始蘇七就知道不會是什麼難搞的角色。他願意來看看只是倀鬼一事引起了他的興趣——倀鬼,跟他的鬼僕又有什麼相似之處,有什麼不同之處呢?倀鬼究竟是自願還是被迫的,又是什麼樣的契約才讓他們為窮奇所驅使?
據傳有一老婦人,被老虎給吃掉了,婦人的兒子在睡夢中被他母親託夢,叫他去村外一棵樹下去取老婦人生前埋下的金子。兒子去了以後,卻被守株待兔的老虎給吃了。後來又給孫子託夢,說奶奶和父親要帶他去玩。孫子告訴母親說要跟奶奶和父親去玩,媳婦大驚,花重金請來高人,這才抓住了老虎和兩隻倀鬼。變成了倀鬼竟然會幫吃掉自己的老虎騙親人來給他吃,這是多厲害的迷魂術?
雖然傳說有為虎作倀之事,蘇七好奇過,也抓過許多野生老虎,卻從未見過真正的倀鬼,蘇七役使鬼僕的契約正是從窮奇殘骸的血脈中獲取的一絲傳承,並不全面,而且因為一些原因已經被他自己改得面目全非了,像瓊芳他們這種鬼,大多數是折服於蘇七的個人魅力,當然也因為在蘇七身邊修煉能更順暢,才跟著他的。也有開始不愉快,後來處出感情的一些鬼僕,他們與蘇七從一開始契約並非心甘情願。
蘇七的鬼僕可以說全部都是強制性的契約,他得一直帶著他們,養著他們,鬼僕就像一群吸血蟲一樣,每天都在汲取著蘇七的靈氣。並且凡是鬼僕的業障,全部會落到蘇七的身上。但蘇七也掌控著鬼僕的一切,他要他們生就生,要他們死,只需心神一動,不論多厲害的鬼僕,他們就會魂飛魄散,真真正正在世間灰飛煙滅,連聻都不會留下。
所以這些鬼僕對蘇七是又饞又怕,一面又想討好蘇七,一面又恨不得蘇七死了,好叫他們得到自由。當然,刺頭早就灰飛煙滅了。剩下的都是些“作惡多端”卻心有底線的厲鬼。只是蘇七以前的手段比較粗暴,剩下的鬼僕多多少少都有些討好蘇七,像瓊芳這種,動不動就要上來蹭點陽氣佔便宜的鬼也不在少數。甚至因為厲鬼多為女性,搞得蘇七老家像有什麼皇位要繼承似的,一個個手段奇詭,爭奇鬥豔起來可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蘇七自認為不是什麼一般人,但時間長了也有些吃不消。他本就不是個能隱居的淡然性子,這次出來沒想到能見到倀鬼,自然好奇心又作祟,當然也是想看看是否能得到完整的契約手段,好放這些厲鬼自由。
瓊芳雖然年紀比不上某些老鬼,但實際上本事是不賴的——不特別兇的厲鬼也到不了蘇七這裡。淺褐紗衣的女子甚至來不及還手,就被那對長長的水袖給繳散了。
隨著淺褐紗衣女子像泡沫般消散後,四周的景色也像一陣波紋盪漾般變幻。竹林還在,只是佔地面積不再那麼廣,只有淺淺一層,透過竹葉可以看到外面的圍牆。他們所在的草地倒是真實的,鵝卵石也是真的。眼前的亭子沒了那份古意,看起來倒是像新建的。亭子四周也沒有什麼紗幔,甚至沒有坐塌。
亭子中間矗立著一座碑,被玻璃密封得很好,從外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上面自然留下的斑駁的痕跡。碑上是極漂亮的篆書,開頭大約寫著“奉先思孝,處下思恭;傾己勤勞,以行德義”十六個大字,後面是小號的字型,記錄著一些言行規範和德行的故事。
月光透過斑駁的竹影撒在石碑上,暈開一片昏黃的光斑,在這月光的映照下,石碑上鎏金的字跡似乎也在熠熠生輝。
“弟子規……”王向前湊近了看碑上的小字,“宜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不可為,哎,看不太清啊。”
“‘宜孝悌而謹信;行怠惰不可為’是我們校訓開頭的一段。這裡竟然就是……老城重點高中,以前的老城高中!”何勝楠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