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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回 女人耍潑 男人遭殃

“這可真是運氣不好喝涼水都篸牙呀!”我趕緊把衣服整理好,出了門就以跑步的運動姿勢往管教視窗跑。結果還沒跑到視窗,離視窗還有兩步距離時,就聽到有人厲聲喊我:“站住,我哪跑?”

我一聽讓我站住,兩條腿立即停止前進。拐過頭向著叫我的人望去。原來是汪民叫我。汪民站在與管教室相鄰的管監房的勤務犯的門口,手裡拿著幾個16K的本本,示意我過去取。是剛才張隊長讓他給我的。我拿上本本回到號裡。本本皮是稍硬一點的白紙,裡面也是粉連紙,不過印了像稿紙一樣的但比稿紙格格稍大一號的紅色方格。這就是“三個一”練習本,“三個一”指的是:每天練一頁字;寫一篇日記;溫習一條《規範》。我拿上本本回到監號,心裡樂開了花,十分慶幸自己的小聰明既解除要了挨批的“警報”,同時還搞到了五個練字的小本本。這樣以後抄寫喜歡的文章就不用再用自己裝訂的長短不一的白粉連紙了。說到我的這個小聰明也真的解決了火燎眉毛的危機。原來,我一聽張隊長查號,知道大事不好。情急之下我趕緊拿上我原來抄寫好文章的本本來做偽裝,總算躲過了一劫。我心裡竊喜。

我拿上本本,翻開第一頁,總想寫一句紀念我的改造生活的話,也能激勵我一生的話,我的眼前不時閃現:已經作古的爺爺,父親;以及含辛茹苦把我們兄妹五人養大成人的母親;還有妻子,女兒;還有在人生的低谷時身影越來越模糊,人數也越來越稀寥的朋友;以及我身上留有他們體香的一個又一個善良、渴望、期盼,暗自在心裡感念、呼喚,併為我祈禱的女人……我愧對先人,我愧對家人,也愧對自己為了向悲慘命運說“不”,而一次又一次跌倒,一次又一次堅強爬起的自己……於是,我拿起筆奮筆疾書:“滴血的經歷,悽瀝的人生,奮進的腳步,譜就的樂章!”在最後我又加了一句:“謹以此紀念我的改造生活!”也從此我全身心的做好了許多人難以預料的服刑改造起跑。

稍作歇息,我見石寶坐在馬紮上臉朝我這邊,頭仰向監號的頂棚發呆。他的徒刑大,在監獄死緩徒刑是和死神擦肩而過的徒刑,是從閻王爺手裡掙脫逃生的徒刑。他發呆是正常的,沒有人揹負著這樣的徒刑在而能笑出來的。即便有時也會笑,那是在這種場合不得不笑的笑,是一種無奈的笑,流淚的笑。

石寶,37歲,是C省東南最邊上的人。他面板髮青,臉上不見血色。他的頭的形狀有些和其他人不一樣。從後頭看,他的後腦勺就像立起的一面直牆,沒有絲毫彎度和弧度。從側面看,兩側就像是房子兩側的壁牆,也是個豎立面。從前面看,他的頭頂到額頭,就像是村裡那種瓦房,從房脊到房簷形成一扇陡坡。眉毛粗黑,兩個雙眼皮大眼睛暗藏著令人發怵的兇光,鼻子和嘴都不算大,組合起來就像是房子前一個拱形的門框。

這樣的人好對付,主要是他不動心計;這種人又不好對付,他就像是打盹的一盤毒蛇,你不主動去招惹他,他也不會主動找你進攻,可你一旦讓他發怒,他會像驅之不散的魂魄,一直攆著你、纏著你,即便你給他求饒,他也不會減緩對你絲毫的報復程度。這樣的人心直,直得就行刀子,不會主動樹立敵人;但這樣的人心毒,毒的就像斧子,他不會化敵為友,更不會化干戈為玉帛。正應了故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的後半句。這樣的長相在社會上不多見,就是在監獄也不多見。

正是他這種性格,讓他因為女人使別人命喪黃泉,他也揹負起故意殺人的罪名,並使自己走上了最為慢長的,現在舉目看不到盡頭的死緩改造之路。

和石寶接觸不算多,但他的故事更證明了我的猜測:

“我說孩他爸,你不敢老悶在家裡了。這麼熱的天悶都悶死了!”老婆洗著碗不停地埋怨:“你躺著就頂死啊,你坐著就等於成仙了啊?”老婆的話很難聽。石寶只穿個大褲衩,光著膀子,坐在家裡的那把吱吱扭扭響的大椅子上抽著悶煙,就像剛在那樣兩眼盯著房頂,不說話,因為天熱,再加上心裡煩悶,就把兩腿使勁分開,希望能有點涼風吹來,趕走滿身的燥熱。

石寶根本沒有什麼好的掙錢的辦法:“我想走,往哪走?去年那個鐵廠關門了,還短我一個多月的工錢哩”。石寶心裡也憋屈,乾脆蹲在牆角,狠狠地把抽得剩下的那半截劣質煙掐滅。

老婆還在嘮叨:“哎,你不掙錢?孩子能不長嗎,她爺爺的哮喘病一個月就得300元錢藥費哩。你老呆在家裡,不去打工,天上能掉錢啊”。放下已洗完的碗筷,老婆頓了頓,眼裡好似有霧一樣的東西:“哎,我都愁死了”。

是啊。石寶膝下有兩個兒子,人常說:幼苗不愁長,大小子都14歲了,個子和石寶都差不多了;二小子也11歲了。眼看孩子大了要娶媳婦,石寶自己住的還是祖傳的那三間老屋,父母住在又矮又小的兩間平房裡。現在娶個媳婦,又是房又是車的,就眼下孩子上學的學費都成了問題,咋給孩子將來娶媳婦呢?老婆說的在理,可石寶沒文化、沒技術,走哪能找到掙大錢的工作?

石寶也真的發愁,但也想不出好的辦法。他現在才知道拄個人頭真的不易。

現在日曆已經翻到了5月,再不找活半年就化成了烏有。炎熱的空氣使石寶越發焦躁。

老婆認為家就是男人支撐的,一個老婆孩子也養不起的男人就是廢物,就是窩囊。石寶的老婆長得沒啥女人味,大臉盤,大眼睛,大鼻子,大嘴,但因為分佈周正,可說是不醜但也不俊。眉毛黑而粗,頭髮厚而實。黝黑的頭髮就像馬鬃那麼粗壯,她的胸部又異常的高大,臀部也因特別溜圓而撅起老高。說話總是很咄咄逼人,不給石寶留半點情面。稍不留意就摔摔打打,這讓石寶本來煩躁的心在這個炙熱的夏天更加燥熱難捺。

石寶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老婆就整天嘮叨,甚至有些惡語相向。石寶終於忍不住:“你他媽就知道每天逼我,你說我憋在家裡心裡好受?你要再叨叨老子,老子明天就跳井給你看,你找個有錢的好好過去吧!”

老婆也不示弱:“啪”地把正洗的一個碗撂在另一個碗上:“你的嘴還不如女人的白,白都豎著長哩,虧你是個大男人的嘴還橫著長哩!”

老婆過來指著石寶的鼻子:“離村不遠就是煤礦,人家一個一個大男人都下煤井挖煤發財了,家裡蓋了樓房,買了小車,老婆孩子跟著拽。就你怕死鬼,說是有恐高症,那是怕死症!”老婆說道盡情處聲音高,唾沫飛濺,甚至夾雜著淚水:“你在我身上耍浪,生下了兩個兒子卻不管了,你不是要跳井嗎,你要是男人,明天就到煤井裡跳去!,也給你老婆孩子拿一沓子錢回來!”

他這一說加一逼,石寶真的走了。這一走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這一走就是一人命喪黃泉,一人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