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站起身來,道:“卿家繼續說。”
喬行簡接著說道:“鄉紳士大夫紮根地方,使得地方勢力盤根錯節,外人根本插不了手,若是朝廷強勢,還可勉強維持地方對朝廷的服從,然一旦朝廷疲弱,則地方不穩,改朝換代亦是尋常。
我大宋自開國以來,百姓造反之事三百餘起,百姓為何如此?難道是朝廷逼的他們活不下去?
若真是如此,臣說句大不敬的話,一個逼的百姓活不下去的王朝,推翻他,亦是在救國救天下。
但不是,我大宋朝廷不是一個逼百姓活不下去的朝廷。
我大宋賦稅收入相比其他朝代確實是多,但卻是商稅比重大於農稅。之前的朝代,賦稅收入幾乎全賴農稅,農稅佔據八成至九成間。
但我朝開商貿之極盛,仁宗年間農稅不過只佔六成,到了孝宗年間農稅更是隻佔兩成,此前所未有,可見我朝廷對百姓的稅收是寬容的,徵收的是商人的稅,以及鹽鐵酒茶等稅。”
喬行簡這話不假,有宋一朝,商貿極其發達,宋朝的商品透過海運,陸運,以及中間國家的轉賣,竟然跨越萬里出現在了東亞,南亞,歐洲,非州等無數國家,帶回來十倍百倍的利潤,這也成就了大宋高度發達的商品經濟。
也正是有這樣發達的經濟作底氣,再加之大宋軍民頑強的意志,這才有歷史上南宋以區區一偶之地,抵抗蒙古四十年的奇蹟,放眼世界,這一點無人做到。
喬行簡繼續道:“朝廷不以農稅為主,為何百姓還活不下去?因為朝廷不收,但是別人在變著法子收。”
趙昀聽得很激動,道:“不良鄉紳與鄉老狼狽為奸。”
喬行簡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如一不良鄉紳在每年青黃不接之際大肆壓榨百姓,逼其賣地,擴大家業,百姓最後淪為鄉紳的佃戶長工,苟活性命。
而這鄉紳本就是地方宗族裡面的頭面人物,甚至他們自己就是族老族長,鄉野威勢極大。
而後他們再供養其他鄉老,使其為自己聲援,再時不時的修一二橋,鋪一二路,接濟一二窮苦,以此獲得名望。
如此,鄉紳名望有了,勢力也有了,百姓吃他的飯,受他的管,甚至血緣還有親,面對他們的變相盤剝,百姓甚至都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這使得鄉紳可以借勢管理地方,在地方說一不二,普通百姓儘管淪為赤貧,但他離開了這些不良鄉紳的庇佑,又一時無法生活,只能默默忍受。”
說到這裡,喬行簡有些口渴,趙昀抬手,示意高實給喬行簡倒茶。
高實倒好茶,喬行簡點頭致謝,喝了一口,繼續道:“鄉紳勢力強大,且和地方官員相互利用,勾結,再加之朝廷側重於商稅,最終使得朝廷在各路各州收取的農稅很少。但明明朝廷沒有得到耕地百姓多少稅,他們卻日子過的苦不堪言。”
趙昀聽到這裡,苦笑道:“所以耕地百姓苦不下去就要反抗,但是他們不能把矛頭對準地方的鄉紳,因為他們之間可能本就有血緣關係,天然親近。
且每次他們快要餓死的時候,是鄉紳給了他們一口粥吃,每次賣兒賣女的時候,是鄉紳仗義出手用錢買走了他們的地,讓他們不至於一家分散。所以到最後他們要反抗,能夠想到的反抗物件就只能是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