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纖華狠狠抱住自己的雙臂,她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在向她走近。在她逐漸虛幻熄滅的雙瞳中,冰藍臻冰映襯出死亡的紅影,那可怖的鬼影愈來愈顯。
她沒有發出一聲尖叫,只是盡力回頭看向昏睡過去的沐鳳兒。
既以殺仇告親,今死以何懼。她如是想到。
但她還是不住地顫抖,她能明顯感受到死亡的陰影正向她籠罩而來;那是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既帶來可人的觸感,也帶來死前的迷惘。
她的下身忽然傳來一陣暖意,然後她不再顫抖。
燕纖華回過頭來,心中再無其餘念頭。
在閉目的前一剎那,她只看見一隻盛放在血紅彼岸花中的野獸猙獰出殘暴的獠牙向她撲面而來。隨即她閉上眼。
但預料之中的穿身痛楚並未綻放,在緊閉雙眼的聲鳴中,淚滿流身的燕纖華只聽到一聲痛苦的咆哮,隨後便是野獸直接的咀嚼聲。
在稍縱即逝的時光後,燕纖華睜開眼,入目只有木生風瘦弱的身體,再無餘物。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見惡魔的身影。
燕纖華痛苦地蹲下,世間的暖流與她的暖流終於融為一體,然後是她的熱淚,她矛盾而執拗的心。
等過半晌,燕纖華從懷中摸出短刀,狠狠看上一眼,抹乾熱淚,爬到木生風身前。
“你是該死的。”
燕纖華不再去想,一刀往木生風脖頸刺去。
但死亡並不是終結,現在也不是將死之時。
她的刀最終還是止住,嚎啕一聲,刀便被女孩兒扔開。
既然再無迷惘,燕纖華立時抓起木生風的雙手,將他往樹下拉去。
而木生風對於這所有的一切全然不知。
當萬千黑蛇攀附在他的世界樹之上時,木生風只有痛苦的哀嚎,他既沒有應對之法,也沒有緩傷之藥。他只能沉沉地跌入死灰色的泥沼中,然後遇到他朝思暮想永生不忘日夜銘記的那人。
一個頭顱突兀地從世界樹上冒出,然後是皎潔的肩頭,豐滿的胸部,臂環般的腰肢,神聖的三角,直到修長的雙腿,一個完美的女子出現在世間。她稍一揮手,雲霧驟起,霎時間綻裂為一襲黑色紗裙。
“小風,醒來。”
好似母親般的和煦之光,木生風睜開眼,原以為永世再難見得的佳人再次映照在他瞳孔中。此時,萬千疼痛再耐不住他,木生風艱難地爬起來,滿臉地難以置信,“顏姐姐?”
女子比畫顏看起來稍小些,沒有木生風熟悉的穩重,但卻擁有著相似的容顏。
女子笑笑,隨後輕輕搖頭,萬千黑蛇旋即墮為汙土。
“你是誰?”
“木生風。”
“那你來自哪兒?”
“鬼極域。”
女子又笑笑,和煦的聲音也再次傳來,“是的,忘掉那些虛無的身份吧,你不屬於任何人,不從屬於任何族群。”
“你是將死之人撥出的細鳳,是墳陵之中終末的燭火,是過去與命運的苟合。萬千人屬於你,億萬族群從屬於你,你是死亡之子,是夜末的君主,至上的主宰。”
“張開懷抱,去擁抱那死亡的黑風吧。”
酷似畫顏之人口中盡是妖言惑語,復仇的私心是她無上的主人。
但木生風不知道,他只以為這是善意的開言,是挽救困境的靈藥。
故此,他身懷滿張。
然後風起,他的整個輪海陷入無盡的黑風浪潮中。數不盡的黑霧從世界樹上刮落,人鬼神妖的面目在風中忽隱忽現。現在,他是風暴的漩渦,世界短暫的中心。
女子露出狡黠的笑顏,溫言所出最後一句話語。
“擁抱他們吧。”隨即隱入世界樹中。
木生風的神志被吞侵,無邊的力量將他重塑,他成了野獸,只為吞噬死亡之力的野獸。
他睜開眼,只看到悠然漫步手拿鉤錘的黑麵人。然後是一聲野獸的狂嘯,他奔上前去,撕咬下香甜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