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又道,“我看就是因為你和他們都看不到自己缺點,總覺得別人做得不好,才鬧成這樣。這話我也跟他們說過,你們都應該反思反思自己。”
季清敘看著妹妹,差點都要給她起立鼓掌了。
“好,那就拜託完美的你再給他們帶個話,從今天開始,我跟你,還有他們,斷絕所有來往,等會出了這個門,我就會把所有聯系方式都刪掉。”
季語辰眼球幾不可察地左右快速遊移。
須臾,她再張口詰問:“就算我和媽得罪了你,爸爸總什麼都沒幹吧?”
季清敘眉梢輕挑:“我們家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最大的問題不就是他什麼都沒幹嗎?”
說到這裡,她心中便遽然燒起一把熊熊烈火。
她也是這時才反應過來,出門前她自以為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能全程平靜地結束這餐午飯,可實際她還是低估了這麼多年壓抑著的怒火。
“作為兒子,他不管自己老母親的事,躲在老婆孩子背後,什麼都讓老婆孩子出面去頂;作為丈夫,他從來不盡丈夫的職責義務,把老婆當老奴使,用完了往邊上一踢,任由老婆去找小孩哭訴抱怨,讓小孩代償丈夫的責任;作為父親,他就更爛了,跟不存在一樣,還背地裡攛掇老婆算計孩子……他就是個爛人、草履蟲,我們家一片混亂的最大源頭!”
季清敘幾乎是從牙關裡擠出這番話,說完之後,她胸脯一下一下地用力起伏著,大腦也有幾秒鐘缺氧般的空白。
過了會,她漸漸回過神,自知失態地別開臉,整理好情緒。
季語辰被她嚇到,看了她一會,才搖著頭說:“我看你就是有病,你從小就跟別人思想不一樣。大家不都是這麼過的嗎?反正我身邊的朋友同學,家裡都是這樣的,人家怎麼沒事,就你覺得不行。”
季清敘深深意識到話不投機半句多。
她抬手擋了一下,示意妹妹閉嘴:“我話說到這裡,其他的我也沒什麼想說的了。我現在出去,從今往後,你們一家三口好好過吧。”
說完,她也不再看妹妹什麼反應,徑直拎起包出去了。
季語辰氣瘋了,扭頭朝她背影喊:“你跟家裡斷絕來往,也不怕今後你老公變心,你孤家寡人一個!”
季清敘在門口停下腳步,回身看向她:“你以為我怕孤家寡人嗎?”
季語辰一滯,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季清敘走了,如她在包廂裡與妹妹所說,出了門便將家人所有聯系方式都刪除了。
她一邊往車子走,一邊想,爺爺的顧慮還是多餘了。以她父母膽小怕事的性格,除了私下找她鬧,根本不敢直接惹旁人不痛快。更何況,以兩人的水平,大概連鴻宇大門都找不到。
季清敘坐進車內,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可是,她嘴巴明明是笑著的,眼淚卻也同時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
季清敘想起,小時候的夏天傍晚,她總會和妹妹一起,從媽媽那領五毛錢,然後兩人手拉手去家附近小賣部買兩瓶冰汽水消暑;
她們還會在夏天午後,往井裡丟一個西瓜,到晚上撈起來就冰冰涼涼,然後她與妹妹一人一個勺,分食切開的半個西瓜;
她們的小學時光也曾有一年短暫相交,於是那一年裡,她每天都和妹妹一起揹著書包上下學;
她們曾經一起寫作業一起玩,也一起“戰勝”過欺負她們的鄰居小朋友;
她們也曾吵架打架,但扭頭就能和好。
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們再也沒辦法和好如初了。
季清敘在一片淚霧中,又想起了媽媽。
她想起高考出分那個夜晚,她聽見媽媽在向爸爸懇求:讓她去上大學吧,超出一本線四十多分呢,她辛辛苦苦考出來的成績不能白費了呀!你不讓她上大學你讓她幹嘛呢,去廠裡打工,然後小小年紀就去嫁人?我打聽過了,她考上的是一本大學,不是那種民辦的,學費不算貴……
季清敘想,媽媽的愛總是那樣若隱若現,時有時無。
如果可以,她不想這樣決然的。
可相比扭曲擰巴的母愛和親情,她寧願什麼都不要,自己從零開始,重新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正常有序的家庭。
季清敘俯首捂住臉頰。
她清楚地知道她將來的生活必定光芒萬丈,但這不妨礙此刻,她的世界下起傾盆大雨。
她坐在車內,任由淚水滲入指縫,哭得昏天黑地,甚至一度在哭到神志不清時,無意識地呢喃著:“媽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