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神蠱峰上，花木依舊，人影相熟。

雪千夜躺在長椅上，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水波盪漾之際，一片花瓣飄落茶麵，浮起陣陣漣漪。

眼前的這一幕似曾相識，對，正如此前自己離開的時候。桃源盛景，佳人相陪，清茶點茗，耳畔留香，讓人一直緊張的心神也不自覺放鬆下來。在這裡養老好像好像也不錯。每次來到這裡都有這種感覺，所以古人常說美人鄉是英雄冢，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英雄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我這個不是英雄的人。

雪千夜目光掃過一邊，正在專門演奏著樂曲的陳圓圓同時感覺到目光，手中一輕，音頓時失色。她立即發現了自己的窘迫，迅速調整恢復，但心情仍不復此前的平靜。

死一次。

那時的他差點以為自己真的死了，最後卻在這裡醒了過來。再次醒來看著熟悉的人，她的心情早已不復此前。身上的毒已經消，她恢復了自由之身。她已經放棄過去的名字，準備開始新的人生。

原本此前她能平靜在給眼前的人演奏，但現在卻不敢直視他的目光。並非因為畏懼，只是單純的因為心中的悸動害羞。

連續失聲一段後，陳圓圓終於面對現實。她放下琵琶，輕聲道。

“多謝先生相救。我原本還以為要等到來生……”

“對今生的我們而言，來生太遠，就算琴瑟再再遇，可能亦不過是形同陌人。”雪千夜淡淡的笑道。

來生？如果帶著記憶還好，但如果沒記憶的話，那就算了。對自己而言，如果失去記憶連性格也改變，那就等於那個人死了。重新開始的人生也不是自己的人生。

比起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來生，今生無悔才是自己的活法。仔細想想，如果是最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之前那一掌可能會直接殺了她。就算之後中毒也不會救她。

但現在，管他呢。興之所至，無所不為。大概就是說現在的自己，只是跟某個狂徒的活法不同而已。當然，如果不是自己在換馬甲，把目前的幾個身份做的事放到一起，不說是人神共憤，至少也是舉目皆敵。

長秦、雲唐以及盛明都有敵人，還是重量級的那種。

不過，這樣下去，這個天下才會有趣。嗯，這種感覺，愉悅啊。

就在雪千夜思考神遊之際，孫蝶走了過來，她輕輕拿過雪千夜手邊的杯子，然後來到桌邊開始沏著新茶。

“變成陌人很好啊。到時候到時候說不定她會像故事裡的人一樣再次認出主人。”孫蝶一邊說著，一邊沏著茶。她的舉止十分優雅，只是看著就有一種彷彿有種美學存在著。

就連身為女性的陳圓圓看到這一幕後也不禁有些看呆，同時她也暗自羨慕著孫蝶此刻技藝。

“為什麼是她？”雪千夜隨意笑道。

雪千夜此時的話在陳圓圓聽來有些奇怪，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不過孫蝶立即就能聽到話裡的弦外之音。

為什麼是她？這句話此刻的意思是‘為什麼不會是我’？

“因為主人你肯定記不住，畢竟要記的人未免太多了一些。”話語間，孫蝶的手不禁停了下來。她話的最後的語氣透露著一絲檸檬的氣味。

生氣，但也沒完全生氣。不過看到陳圓圓後，她貌似已經預料到未來可能出現的麻煩。嗯，對她們來說是麻煩。雖然不是大麻煩，但就是有些生氣。

“小蝶啊，過了奈何橋，前塵往事便會煙消雲散，由天不由人。我們都會忘記一切，開始新的人生。到時候記與不記又有什麼分別。就算再度擦肩而過，或許最後也只能再道一聲‘久別，珍重！’。”雪千夜拿起手邊的書，翻閱了幾下，掩飾著自己看向她的目光。

聽到這裡，孫蝶立即明白自己暴露了。她迅速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那如果真的能重新開始，主人你想怎麼重新做人。當個樂師嗎，以主人的琴技餬口肯定不是問題。每天都懶散的一無是事，也符合主人你的風格。”

“不，是醫師。”

“醫師！那你的病人可要倒黴了，遇到你這麼個懶人醫師。你是打算救一個就收一年診金嗎？”孫蝶以一種十分了解溫皇的語氣鄙視道。

雖然她的主人的醫術非常非常厲害，但無奈個性非常有問題，根本就不是正經大夫。指望他跟其他大夫一樣去老老實實給人看病收錢？她覺得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比較靠譜。

“不會。”

“咦！主人，你良心發現了！難道因為昨天夜裡沒休息，生病了？”

聽到孫蝶的話，一邊的陳圓圓一臉驚訝。她不覺得一個侍女能跟主人這麼說話，應該跟她一樣，小心翼翼。但很快，她就明白這是他們獨有的相處方式。

“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我的出手，救一個人當然要收十年的診金才行。這樣一生只要治不到十人就能平平安安了。嗯，果然，十個還是太多了，一個就收一生才是最好的辦法。”雪千夜瞭解的點了點頭。

“你這種缺德大夫絕對會被人打死的，就算沒有，也肯定活不過一百歲。可是，主人為什麼想成為大夫？”

“如果不是當大夫，我怎麼能遇到你們呢?”

“……”突然的一擊，孫蝶陷入沉默，心跳中手裡杯子直撞到，茶流到盤子裡。

“小蝶啊，你要體諒我的苦心。人不狠站不穩，心不黑命不貴。如果我只當普通大夫，怎麼養得起你這個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