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宮中
桌上放了數盤新鮮的瓜果,角落的花瓶裡插著應季的花枝,然而屋子裡卻並沒有焚香。
夜幕降臨之前,南宮炎乘著轎輦來到了長壽宮,小順子在旁隨侍。
“你來了……”
南宮炎剛一進寢室的門,太后桂梅兒的聲音就飄了出來。
她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眼望著桌上一盤新鮮的瓜果,一手撐著頭支在桌面上,另一隻手輕輕握著那串白玉菩提。
南宮炎走近,彎腰拱手,溫聲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桂梅兒沒有起身,也沒有看南宮炎,而是對著瓜果輕嘆:“呵——陛下日理萬機,何苦又來長壽宮走這一遭?”
南宮炎緩步走到桂梅兒對面的椅子上,輕輕落座,“母后,兒臣……”
本欲開口續續母子之情,可滿打滿算也只是半月沒來請安,又不是一年半載沒見面;又聯想著眼下的情景,著實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於是只開口說了四個字,南宮炎便又閉上了嘴,只是靜靜坐在椅子上。
良久,倒是桂梅兒先開了口,輕聲問:“陛下日日讓人送來這些新鮮瓜果,是為了讓哀家看呢?還是為了讓哀家吃?”
“母后,太醫說,這瓜果的自然香氣有寧神養心之效,若常吃一些,也可滋養五臟六腑,豈不是勝過那火燒火燎的薰香數十倍?”
桂梅兒緩緩扭過頭,面色蒼白如紙,溫聲道:“陛下,你這是……關心哀家?”
“母后說哪裡話?母后是兒臣的母后,不論發生什麼,也永遠不會改變,兒臣自然是關心母后的。”
“呵——”桂梅兒輕笑一聲,面帶虛弱之色, “新鮮瓜果雖味道香甜,可惜卻不能長久。”
南宮炎蹙眉:“母后這是何意?”
桂梅兒側著臉乜了一眼南宮炎,輕聲道:“新鮮瓜果一旦瓜熟蒂落,吃便吃了,若不吃,兩三天功夫便不新鮮了,再過幾日便爛掉了……”
南宮炎一愣,輕聲道:“母后何須為此事擔心,瓜果保鮮時間雖短,朕命人日日更換新鮮的便是。”
“呵——又何必如此麻煩?”桂梅兒看向南宮炎,疲憊一笑:“瓜果可以圖新鮮日日更換,人心若不新鮮了,又該如何更換?”
“母后,這是何意?”
“陛下才思敏捷,聰慧過人,話中意思,難道還不明白嗎?”
“母后……”南宮炎笑道:“兒臣永遠奉您為太后!”
“呵,哀家信!”桂梅兒看向南宮炎:“我怎麼會不信呢?陛下重視孝道,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是南昱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啊!”
南宮炎默默轉過頭,終於打算直接扭轉話題了:“新送過來的婢女和太監,母后可還使喚的習慣嗎?”
桂梅兒緩緩說道:“新人雖年輕伶俐,可到底不如舊人深得我心!”
“母后——”南宮炎起身走到桂梅兒跟前,緩緩單膝跪地,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那串碧玉菩提的另一端,仰起頭看向桂梅兒,溫聲道:“兒臣從來都沒有忘記以前跟母后相依為命的日子,從來也沒忘記過母后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也從來沒有忘記過這串白玉菩提念珠……”
桂梅兒低下頭看向南宮炎,“雖然沒有忘,只是,你覺得母后錯了,對嗎?”
“不,兒臣從來未曾質疑過母后有錯。”南宮炎頓了頓,溫聲道:“只是,兒臣希望母后明白,兒臣……長大了!”
話落,南宮炎緩緩起身,轉過身背對著太后,溫聲道:“母后,從明日開始,兒臣會恢復如舊,下了早朝以後日日過來給母后請安。還望母后看在宗廟社稷的份上,不要計較從前母子間的一點兒小小分歧。”
說完,南宮炎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出去,上了轎輦就回轉去了興慶宮。
長壽宮中的瓜果依然如故,默默散發著清香,桂梅兒看著門口的方向,久久未曾言語。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桂梅兒忽然勾了勾唇角,輕嘆一口氣,自語道:“是啊!他只是長大了,我的阿炎……長大了!他再也不用我幫他安排或是決定任何事,這並沒有什麼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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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炎出了長壽宮,轎輦才剛走了幾步就被他停了下來,因為他忽然覺得心裡莫名的堵得慌。於是他便退下了轎輦,帶著小順子一路步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