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工廠周圍有許多農田。從位於廠房二樓的鉗工車間向窗外看,圍牆外的那塊地種的是番茄,紅色的番茄星星點點鑲嵌在綠葉之間。田壟上有幾棵小樹,更遠處,是一派綠油油的綠野仙蹤風光。
鉗工車間裡,卻是忙碌的藍精靈世界。排列整齊的臺虎鉗邊,站著姿態各異、埋頭苦幹、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同學們,女生們還都把秀髮紮起來,通通都戴著藍色工作帽。
學校宣傳說,工大要培養複合型人才,大概會玩計算機也會做榔頭就算複合型人才的。計六班的金陵十二釵為了成為工大培養出來的複合型人才,都正在做一把榔頭,並且一個個都做得叫苦連天。莞爾咬緊牙關,做榔頭做得相當認真,因為帶這門課的老師,就是號稱“美女殺手”的“鄭屠”。
工大學生極少給老師起外號,除了極少數像金工實習車間鄭老師這樣的極品。鄭老師鐵面無私,像車工、銑工、刨工、磨工、鉗工這種對很多專業來說都不太重要的工種,鄭老師也教得也非常認真,並且經常關人,且以關女生為主,於是人送綽號“美女殺手”,也有人稱他為“鄭屠”。比如與電十八班四大美女同宿舍的絕代雙嬌,是九二級模具班僅有的兩名女生,鄭老師也不憐香惜玉,給她們來了一個一箭雙鵰,其實是一網打盡,通通弄了個不及格。有這樣的美女殺手,莞爾做為有自知之明的美女,怎敢懈怠?
莞爾第一天做榔頭就苦不堪言,拿銼刀在鐵塊上銼了幾十下後,感覺那鐵塊不為所動,就恨不得立即張榜懸賞一位英雄前來救美。當然,擅使飛刀的小李或擅使青龍偃月刀的關公不要,莞爾此時,急需找一位擅使銼刀的英雄。遺憾的是,計六班在鉗工車間實習時,電十八班已經做完榔頭,在機加工車間用銑床做法蘭盤了,否則方自歸倒可以偷偷幫莞爾做個榔頭,雖然方自歸自己做榔頭也做得比較吃力。
第一天做了榔頭,莞爾就在車庫裡帶著哭腔向方自歸撒嬌說:“太難了……我絕對不能去做工人,我絕對不可以去車間!”
第二天做榔頭,雪上加霜,莞爾不小心劃破了手,見了紅,讓鄭老師再次成為美女殺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然而,事態突然出現了轉機。
這天,當鄭老師正好不在鉗工車間裡時,當莞爾貼了創可貼的手正努力折騰那個鐵塊時,曾昊來到了莞爾身邊。
“幹嘛?”莞爾問。
“我看看你做的。”曾昊說。
“有什麼好看的,沒你做得好。”
曾昊也不答言,把莞爾的工件從臺虎鉗上取下來,左右看了看,就從口袋裡掏出另外一個工件,把這個工件夾在了莞爾的臺虎鉗上,然後把莞爾做的工件放進自己的口袋,走了。
莞爾看那個夾在臺虎鉗上的工件,那是一把差不多快做好的榔頭。
當莞爾急需英雄救美時,曾昊就不失時機地乘虛而入了。
在學校裡,方自歸和曾昊沒發生過正面火併,因為與走讀的曾昊很少有狹路相逢的機會。但在實習工廠裡,兩位情敵住同一棟宿舍樓,工廠又比學校小得多,兩人狹路相逢的機會便呈指數式增長。於是,兩位情敵在擦肩而過時,也產生了大量互相展示不屑表情的機會。
一天吃晚飯,方自歸發現曾昊就坐在旁邊一桌,便先用不屑的眼神看曾昊一眼,然後變本加厲地跟莞爾說說笑笑起來。
“怎麼今天吃這麼少?”莞爾問方自歸。
“因為你秀色可餐,我就不用吃這麼多了。”方自歸笑嘻嘻地說。
莞爾“撲哧”笑了,把自己的番茄炒蛋往方自歸碗裡舀了幾勺。
曾昊近距離觀察莞爾和方自歸的狀態,心裡泛酸,剛打的一份水餃吃起來,完全可以不用蘸醋。而曾昊很快有了還以顏色的機會。
莘莊鎮上有個小學,也不知誰去做了工作,工大學生下班後,這時小學也放了學,工大學生可以在小學的籃球場上踢球,豐富一下單調的學工生活。這天下了班,方自歸等幾個電氣系的人與機械系的幾個人去小學踢球,踢著踢著,一夥計算機系的人也來踢球,於是兩夥人各佔一片籃球場,大家各踢各的。
方自歸踢的這片場地,娛樂為主,競爭為輔,踢得比較輕鬆。剛剛狗子一個射門打在了防守隊員腿上,方自歸比劃著對狗子進行點撥:“碰到這種球,你就用後腿一撥,把球橫傳給我。”
狗子罵道:“撲街啊!我還有前腿系不繫?”
羅布等人都笑。狗子雖然被稱為狗子,靈魂深處卻只承認自己是人,是有左右腿之分而沒有前後腿之分的。
方自歸笑道:“我說的是你後面那條腿。”
幾位球友又笑。誰知這麼歡樂的氣氛,很快發生了改變。在一個撿球的空擋,走上前來的曾昊對方自歸說:“踢比賽敢不敢?”
雖然校運會上計算機隊是足球這個專案的冠軍,可這種場地小的比賽,並不適合曾昊那種大開大合的踢法。情場上,方自歸不屑曾昊。籃球場上,方自歸不怵曾昊,便氣勢如虹對曾昊道:“踢就踢!”
於是,兩片場地合併為一個,擺好球門,計算機聯隊和機電一體化聯隊踢六對六。
既然是比賽而不是娛樂,開球后,雙方爭搶激烈。本來在水泥地上踢,大家都應該悠著點兒,多傳球少衝撞,可踢著踢著,雙方的身體對抗越來越多,火藥味越來越濃。
先是羅布在爭搶時,小腿迎面骨捱了對方一腳,疼得羅布呲牙咧嘴。業餘球員踢球,可是沒有護腿板的。接下來機電聯隊一記大力的解圍球,轟在了一個計算機系隊員的臉上,他立即捂臉蹲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而方自歸進了一個球,把比分扳平為2:2後,就來到了本場比賽火藥味最足的階段。
剛進球的方自歸在己方後場斷了一個球,立即帶球邊路突破,一個靈巧的穿襠球過掉了曾昊。曾昊回追,這非常好,這是一個負責任的球員應該做的,但追了幾步後,曾昊的下一個動作就不負責任了。
曾昊在方自歸身後給了方自歸一個掃堂腿,方自歸就騰空飛了出去。這是名副其實的“出去”,因為方自歸落地時,幾乎整個身體都離開了籃球場,落在了籃球場外的煤渣跑道上。
毫無防備的方自歸飛出界以後,來不及做保護動作,左胳膊肘先著了地,然後整個人重重摔下來。落地後,一陣劇痛傳來,方自歸翻身一看,左胳膊肘血肉模糊,許多煤渣都已經嵌進了肉裡。
方自歸馬上活動了一下左胳膊,還能活動,骨頭應該是沒斷。方自歸再活動活動右胳膊,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方自歸突然感到有點兒高興。他以為,自己雖然受了皮肉傷,可右臂和右拳還是有把握給曾昊以重創的。自從上個學期,曾昊就沒少讓自己難受,這下好了,老賬新賬可以一塊兒算。
“怎麼樣?”狗子跑過來,在還躺在地上的方自歸身邊蹲下。
而遠處的羅布,此時像發狂的藏獒,衝向了剛從水泥地上爬起來的曾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