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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光棍生活

花生殼、毛豆殼、螺絲殼等各種殼還有雞骨頭吐得桌子上到處都是,桌面一片狼藉。阿遠和國寶拎著啤酒瓶站著,其他六位兄弟千姿百態地圍坐在桌旁。崔健沙啞的嗓音從高保真音箱裡傳了來。

濃烈的白酒味道,在潮溼的寢室裡擴散飄溢。

這是《東京愛情故事》第二遍全劇播放完的第二天,由於有兄弟覺得需要宣洩一下,所以寢室裡的全體兄弟在寢室裡聚餐喝酒。

“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老夏眯著迷離的眼睛,阿遠微微扭動身體,跟著崔健的歌聲一起哼唱《一無所有》。

全曲終。阿遠高高舉起啤酒瓶,瓶底朝上瓶口向下,對著嘴,把瓶中最後那些啤酒一口氣吹完。丁丁端著盛著白酒的茶缸,對著嘴,一揚脖子。那個時候,大家酒量基本上都不錯。

酒精溶解進血液,情緒溶解進生命,變成無解的惆悵與騷情。

陽春三月,上海電視臺開播《東京愛情故事》,一下風靡了大學校園,讓一零一的光棍們在只有愛心沒有愛情的日子裡,精神上突然有了一個慰藉。同學們主要是看革命主旋律片子長大的,突然有這麼一部青春時尚的都市愛情劇橫空出世,同學們都很不淡定。本來寢室晚上十點停電,可該劇晚上黃金八點檔開播,連播兩集,加上兩集中間亂七八糟的廣告,常常要播到十點半。於是,一零一室冒著被處分的風險,每當有《東京愛情故事》的夜晚,都會從走廊照明的燈泡那裡接根線到寢室裡,讓愛情故事能夠在電視螢幕上繼續下去。否則,像獸那樣的人,會獸性大發;像韓不少那樣的人,會剪不斷理還亂。

一零一室就第一次出現了這樣的盛況:到了追劇時間,寢室裡就匯聚二三十個男生一起看劇。由於寢室裡坐不下,播劇時,甚至兩個上鋪的床上也都各坐著好幾個人。大家的臉都朝向一個方向,臉上的表情跟著劇情一起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特別有儀式感。為了讓這樣的盛況不被學校發現,南窗的窗簾被同學們換成了據說是高檔的全遮光窗簾。

在這段動人的歲月裡,光棍們終於在虛擬世界中感受到了傳說中和夢想中的愛情,那種等待、錯失、分離、重逢、痴情、移情,共鳴的狀態。

方自歸用自己盛著白酒的小飯盆碰了一下丁丁盛著白酒的茶缸,“喝!”

生命中總是有一些流星,雅雯就是方自歸生命中的一顆流星,雖然流星劃過夜空非常短暫,卻依然閃耀過自己的美麗。自從莞爾那次奇襲雅雯的病房後,方自歸就再也沒跟雅雯見過面。雅雯出院後不久就回了四川老家,獸和老夏代表愛心社送雅雯去火車站,雅雯就告訴獸和老夏,自己將休學整整一年。這意味著,當雅雯第二年九月重返校園時,一零一的眾兄弟已經揮汗如雨,奮鬥在熱火朝天的各條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戰線上了。老夏對雅雯的最終幻想最終成為了幻想。

老夏在那段時不時去醫院探望雅雯的日子裡,感覺到一種很特別的開心。所以對雅雯成為一顆流星最為痛心疾首的,就是對雅雯一見鍾情的老夏。雅雯回川后,老夏感覺自己又生活在了只有愛心沒有愛情的日子裡。

看著那列載著雅雯的綠皮火車漸漸遠去,老夏想起那年送生病的魏繁森也是回四川。那次老夏受到傳染,在站臺上流下了眼淚,這次雅雯微笑著離去,老夏看著越來越遠的火車,卻也產生了一種想哭的感覺。

“喝!”老夏端起有酒的茶缸,又是一揚脖,然後咂咂嘴,往嘴裡丟了兩顆花生米。

除方自歸和老夏以外,喝白酒的還有丁丁。

在寢室裡的七大光棍中,丁丁做光棍的形式最為特別。

丁丁徹底明白了自己最多隻能做甄語的哥哥,發生了一些變化。做哥哥,就不必看《普希金詩選》之類違反大多數男人天性的書了。在丁丁剛剛對愛情絕望的那段日子,他的理想不再與甄語有關,而是有最新版的坦克大戰出來,以最快的速度打通關。大二時狗子從廣東帶來一臺遊戲機,插在寢室裡那臺黑白電視上,也可以玩坦克大戰和魂鬥羅,最初丁丁並沒有對寢室裡的電子遊戲機很熱衷,但後來丁丁失去了人生目標,對坦克大戰熱衷了起來。丁丁第一學期得過二等獎學金,自從有了新的理想,丁丁就不得獎學金了。

做哥哥,偶爾也可以和妹妹一起上夜自習。但是做哥哥,是不應該經常跟妹妹一起上夜自習的。這種時候,丁丁常常也會去甄語上夜自習的教室坐著,遠遠地看甄語幾眼。丁丁只要能遠遠地看到甄語,哪怕看到的是背,也是非常wonderful,只要那是甄語的背。下了夜自習,丁丁有時會尾隨甄語,跟甄語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甄語走進女生宿舍樓。丁丁雖然是個名副其實的光棍,可他就是喜歡在一個離甄語不太遠又不太近的距離做他的光棍。

丁丁的行為,那裡像改革開放解放思想年代,一個合格的光棍的行為。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丁丁口氣裡,甄語也還是他的。他這種口氣所營造的輿論氛圍,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也愛慕甄語的老夏的光棍生活。

方自歸舉起裝著酒的小飯盆,“丁丁,來!”

丁丁舉起盛著白酒的灰色保溫杯,跟方自歸的小飯盆一碰,然後一口烈酒進入丁丁口中,再發出又像是享受又像是嘆息的一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