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像蟻群出動一樣密密麻麻擠在一起,一張張年輕的臉帶著各種各樣的表情,像電影裡的慢鏡頭一樣在人海中慢慢漂浮,漂浮在這個冬天的明媚陽光裡。這是寒假裡上海的第一場應屆畢業生雙向選擇招聘會,一場超大型群眾集會,同學們在上海展覽中心門前擠得水洩不通。
方自歸看著眼前排隊買門票的長龍,慢慢收攏了臉上的笑容。方自歸納悶,當年的高考,不是千軍萬馬搶過獨木橋嗎?過了獨木橋兵馬應該就稀少了,怎麼畢業時感覺還是千軍萬馬呢?
一大早方自歸就和四個室友一起來參加招聘會,當時陽光灑在臉上,方自歸隨著上班的腳踏車洪流向上海展覽中心進發,躊躇滿志。看著前方的茫茫背影,方自歸心想,你們這些俗人大概看不出懶神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其實呢,懶神最特別的是心,那可是一顆征服自我、大智若愚、抱負遠大的心。可是看招聘會上的形勢,這顆心明顯有被淹沒的趨勢。
終於跟隨人潮進入了展覽館,方自歸立即就感覺自己被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淹沒了。前一年是大部分應屆畢業生進入雙選市場,今年是應屆畢業生首次100%地全部投放市場,徹底投放果然不同凡響。
獸和韓不少對展覽館比較熟悉,因為獸每年來參觀計算機展,韓不少時不時來參觀各種工業展。國寶和丁丁對展覽館的熟悉程度次之,對這個環境最不熟悉的,就是方自歸。大一軍訓時,方自歸為了換十塊大排錯失了進展覽館看性文化展的良機,後來方自歸就再沒進去過。所以,方自歸進來以後首先觀察地形,他初步觀察後發現,地形很複雜。
方自歸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應聘在上海的外資企業。招聘會上,上海企業比外地企業多,畢竟這次招聘會上海是主場,但是招聘會上的外企太少了,絕大部分是國企。既然招聘會上的外資企業就好像工大的漂亮女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稀缺資源,外企攤位前就最是摩肩接踵、人滿為患。同學們都爭先恐後地想要“師夷長技以制夷”,然後順便拿一拿遠高於國企的薪水。
國寶熱得解開了自己棉襖的扣子。這幾天最低氣溫零下兩度,哪知道招聘會現場如此熱火朝天。
受到方自歸的影響,國寶的目標也是外企,當然不一定是上海的。所以,國寶首先盯住了一家在蘇州的外商獨資企業,在人潮中緩慢且奮力地移動著自己的腳步。
“我的毛衣!我的毛衣!”突然,國寶身後傳來一個女生的慘叫。
國寶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敞開胸襟後,棉襖上的一顆釦子掛住了那女生的毛衣。國寶登時滿臉通紅,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
在推搡的人潮中,國寶紅著臉,一陣手忙腳亂,才終於把自己的扣子從女生帶窟窿眼的毛衣裡給解放了出來。
這小插曲有些影響國寶計程車氣,但國寶還是憋著一口氣頑強拼搏,終於在敞開胸襟一小時後,擠到了前臺。國寶就聽見坐在桌後的工作人員問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個哥們:“你是博士?”
“對,我是交大的博士。”那哥們堅定地回答。
“很遺憾,我們公司不招博士。”
“不能考慮一下嗎?或者我先把簡歷放著吧,您和領導商量商量——”
“不好意思,博士資歷太高了,我們這個崗位根本用不著。”
“我自己願意呀。只要能進你們公司……我一定能把安排給我的工作做好的。”
“對不起,真的不需要。”
另一隻拿著簡歷的手從國寶身後伸了進來,“翻譯要嗎?我有高階口譯證書。”
“不要。”
又一隻手伸了過來,“法碩要嗎?”
“抱歉,法務已經有人了。”
又又一隻手伸了進來,“CPA,要嗎?”
“不要。”
對話過程中,很多時候工作人員連頭都不抬,讓無數青年才俊在上海展覽中心的穹頂下像流星一樣劃過。國寶看在眼裡,心內嘆息,還是掙扎著把自己的簡歷遞了上去。然後那個工作人員對國寶說:“你們這種學校的畢業生,希望很小。你還是把簡歷拿回去吧。”
透過這場招聘會,國寶深切感受到了自己在人類中的渺小。
丁丁眼前坐著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小青年,翹著二郎腿,眼神迷離,好像在看你,又好像在看展臺前來來去去的芸芸眾生。小青年身前的桌子上擺著三大疊簡歷,好像舊社會的三座大山,又好像古代城牆的垛口,成為躲在後面的小青年的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