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車經過圖書館門口後,方自歸又瀟灑地劃了一道圓弧掉頭回來,在圖書館門前重新經過一遍。
腳踏車後座上的美麗姑娘,兩條胳膊纏繞在方自歸的腰上,手裡拿著一疊飯盆。方自歸迎著風賣力地蹬著腳踏車,身體一左一右地微微搖晃,自信和青春掛在臉上。而他身後的美麗姑娘,臉上掛著甜甜的微笑,微風輕輕撩起她的長髮。
在校園裡,方自歸和莞爾過去幾年裡一直非常低調。以前他們從來不在學校食堂裡一起吃飯,從來沒有兩人騎一輛腳踏車在校園裡招搖過市,上夜自習坐同一間教室也很少挨著坐,往往是等夜幕降臨了兩人去大槐樹,或者熄燈了去黑教室。但是現在,方自歸和莞爾不再低調。
這條路上,六分之一竟然迎面走來了,方自歸有意讓車輪在六分之一面前走個任性的S型,但是眼睛裡又沒有六分之一。
什麼畢業季就是分手季,我們就是不分手,我們就是要在畢業臨近的最後時光,高調宣示愛情,就是在這個時候要向全世界宣示——誰也別想把我們拆開,別說你是六分之一,你就是百分之百也不行!
方自歸和莞爾要在校園內的最後時光裡,盡一切可能享受和宣示兩人在一起的甜蜜。於是,在大庭廣眾的食堂裡,有人看見方自歸和莞爾相互餵飯;在激情四射的球場邊,有人看見方自歸進了球以後,跑到場邊跟莞爾接吻,不管不顧他身後傳來的口哨聲;而酷暑很快到來後,有人看見,莞爾首次採取工大特色的防暑降溫方式,也到室外的籃球場上過夜,把她的席子,就鋪在方自歸的席子旁邊。
沒有戶口的限制,就在激烈的求職競爭中一下子脫穎而出,拿到美商獨資企業錄取通知書的方自歸,只覺得出了胸中的一口惡氣。找工作以來產生的那些情緒,有時候是失落,有時候是委屈,有時候是失望,有時候是希望,有時候是絕望,有時候是憤怒,有時候是焦慮,終於漸漸地累積成了現在的吶喊——即便我農村包圍城市去了蘇州,愛情也是不能被打敗的,我胡漢三還是要回來的!
方自歸職業道路的大反轉發生後不久,國寶的劇情也來了個大反轉。國寶戰勝了史殊,留校了。
因為史殊是班主任申蓉的紅人,國寶對自己留校的前景曾經非常灰心,有一次吃飯的時候就唉聲嘆氣地對方自歸說:“唉……我覺得申老師……就像慈禧太后似的。”然而,有慈禧太后支援的史殊在終極PK中被國寶KO了,幫助國寶實現這一目標的,是國寶畢業設計的指導老師肖宏圖教授。
肖宏圖是留德博士,雖然年輕僅僅是個副教授,卻是系裡重點培養的未來領軍人物。肖宏圖帶了四組畢業設計,其中也包括方自歸那一組。在所有他帶的學生裡,肖宏圖最喜歡國寶。因為肖宏圖也是方自歸的指導老師,所以方自歸也曾經在聊起未來職業發展時,在肖宏圖面前高談闊論,指點江山。但是,肖宏圖不喜歡方自歸這種動不動以天下為己任的牛逼作風,就喜歡國寶這種少說話,多幹活,一是一,二是二,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的呆呆作風。據說德國人除了希特勒以外,全是國寶這種性格,肖宏圖在德國留學時大概受到了這種影響,對史殊這種只是口活比較好的學生不以為然,堅決支援國寶。
申蓉留史殊的態度很強硬,但申蓉畢竟不是系裡的未來領軍人物,肖宏圖在系裡為國寶大聲疾呼幾次以後……碰到這種情況,國寶這種性格自己肯定是不會呼的……系裡最終決定留國寶了。在國寶與史殊PK的過程中,肖宏圖甚至不惜與申蓉翻臉,可見肖宏圖在德國不但學到了德國人的電氣技術,還學到了德國人一根筋的性格,也可見國寶真是跟對了人。
本來國寶寒假時已經和蘇州電阻廠簽約,天上掉下來一個留上海的指標,國寶就決定舍蘇州而取上海了。由此可見,雖然蘇杭是天堂,上海是魔都,人們一有機會還是更喜歡去魔的都而不喜歡去天的堂。
職業道路上出現大反轉的,還有老夏。
老夏找工作第一次面試受挫後,就宣佈“不找工作,不投簡歷,不參加招聘會,不面試,沒有興趣去外地”的“四不一沒有”原則,然而秉承這種原則的老夏竟然找到了工作。
老夏找的這份工作也跟畢業設計的導師有關。這導師有個留學日本的兒子,兒子在日本的底層打拼多年後,被公司派回中國,就成為中國分公司的高層了。這司初來中國,急需既懂技術又懂日語的複合型人才,可在當時的中國,工科背景的大學生通常只懂英語,日語專業的大學生通常沒有工科背景,這種複合型人才在市場上很缺。機緣巧合,導師與老夏漸漸熟悉後,突然知道老夏自學日語是過了日語二級的,立即如獲至寶,推薦給了他兒子,然後老夏就被這家位於崑山的日本獨資企業迫不及待地錄取了。
老夏的老家經濟發達,他完全不必為了一份工作背井離鄉。可老夏因為厭惡面試至極,工作自己送上門來,他就可以“不必奔波,不必操心,不必被用人單位挑挑揀揀,不必看面試官的屌炸天嘴臉,沒有自尊心的傷害”,也是“四不一沒有”,兩害相權取其輕,“四不一沒有”的老夏就去了崑山。
老夏實現大反轉時,寒假中沒留校找工作的狗子和阿遠,也都落實了自己的工作。
狗子實際上沒有找工作,是狗子老爸給他找的工作。狗子老爸稍一用力,就給了狗子兩個選擇:政府某機關或工商局。狗子聽說機關裡處處有機關,覺得恐怕不好玩,就去了工商局,做了公務員。
與十年後公務員崗位的競爭極其慘烈且必須經過統一的國考不同,狗子當上公務員極其輕鬆。其實九三年全國就正式實施《國家公務員條例》,規定公務員錄用須面向社會公開考試,狗子卻沒考試就當上公務員了。這其實和辛亥革命是一個道理,就像辛亥革命推翻了帝制,可孫中山先生理想中的三民主義卻並沒有立即在中國實行一樣。新舊制度交替時常常會有一段混亂期,狗子當公務員就是先上車後補票,而且後得相當厲害,不是後天或者大後天,而是後年,到了九八年,才參加了本地一個保證許多小學文化程度的老公務員也能及格的公務員考試,與十年後已經非常規範的,錄取率動不動百分之五、千分之二的國考,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那時候公務員的崗位對大學生沒有特別大的吸引力,不像後來國家的效益好了,想當公務員的大學生趨之若鶩。
阿遠也是靠遠在南昌的老爸運籌帷幄,搞定了工作。阿遠終於如願以償拿到黃表,進了上海的一家國營電纜廠。阿遠怎樣拿到黃表的,心裡藏不住話的阿遠卻從來沒有在半夜談時分享過,反正阿遠留上海這個結果,讓同學們都深深意識到,依靠復旦畢業的一對父母是靠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