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相交的時節,風從海洋吹向大陸,從南方吹向北方,溫暖的空氣在大地上盤旋。
夜色越來越濃,居民樓裡繁密的燈光漸漸變得稀稀疏疏,一片朦朦朧朧的睡意漂浮在城市上空。
復興科技裝修精緻的國際範會議室裡,卻依然燈火通明。
大成肥厚的大手拍在了那張一線品牌的白色會議桌上,“繼續殺!我不信創展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成本降到跟我們一樣的水平。”
方自歸看著投影儀投在電動幕布上的那張電子表格,“雖然我們還有降價空間,但如果我們更瘋狂地降價,我預感到,最後很可能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母司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那現在創展突然開始降價,我們用什麼辦法應對?”
方自歸沉默片刻道:“競合。”
創立復行科技前,方自歸用SWOT分析過國內心臟瓣膜市場的競爭格局,認為這個市場確實可以做做。市場內,除兩家國際巨頭以外,國內廠家總共加起來只有五家,一巴掌的事情,相比其他很多行業,競爭可以說很不激烈了。譬如,連門檻非常高的汽車業,名氣響噹噹的牌子有十幾家,不那麼響噹噹但也非常正規的牌子,怎麼也有幾十家,而心臟瓣膜的國內玩家才一巴掌,當然可以好好玩一玩。玩家少,正是因為這個行業的技術門檻和法規門檻都比較高,不是阿狗阿貓想進來就進來能隨便把水攪渾的。事實證明,方自歸對市場競爭的預判基本上正確,自從在工藝和質量上取得重大突破後,復行科技的銷售突飛猛進,迅速威脅到了北京創展的江湖地位。
北京創展是零零年從國企轉製為私營股份制企業的,改制後,創展的經營業績突飛猛進,很快成為心臟瓣膜國產廠家中的老大。由此可見,技術能提高生產力,制度也能提高生產力。而蘭州這家其實更老牌的心臟瓣膜生產廠,幾年來一直在北京創展後面陪練。誰知復行科技零三年橫空出世,對還沒有轉制的蘭州工廠來說,其實也是個制度創新,而這個制度創新連帶迸發出了技術創新,然後在銷售端,大成下手很重,母司開疆拓土也打得機智靈活,一時間,北京創展丟了不少單。
但是,沒有誰願意把江湖第一的地位拱手相讓,發覺蘇州復行科技開始在業內崛起後,北京創展進行了反撲,在國內幾家知名醫院開始大幅降價。對於市場上的這一最新動態,復行科技的三位股東就必須要討論一下了。
“啥子競合?”大成疑惑道。
“競合是啥?”母司問。
“競合”的概念,是方自歸在MBA課堂上聽教授講過的,這理念能否解決眼前的問題,方自歸沒有十分把握,但想來想去,覺得可以一試,便把“競合”的概念給沒讀過MBA的大成和母司解釋了一番。
概念清楚了,方自歸道:“為什麼要你死我活呢?我們也可以跟創展聯手嘛。如果創展願意合作,我們可以長期維持一個讓雙方都滿意的市場價格。”
大成懷疑道:“創展會願意嗎?”
方自歸道:“如果創展不願意,這樣殺下去,我們可能會受重傷,而創展可能會死。”
這一點很有說服力,母司肯定道:“有道理。”
大成道:“如果創展死了,我們不是可以把創展現在的市場份額全吃下來,是不是可能更有利?”
方自歸道:“創展死了,還有其他幾家呢?而且如果是靠血拼價格把創展乾死,我們搶下來的這個市場,也變成了一個價格爛得不行的市場,一個無利可圖的市場。我們這個市場,降價容易漲價難啊!”
母司道:“如果創展意識到自己要死,狗急跳牆,不知道還會有什麼瘋狂的舉動。”
方自歸道:“對。其實他們比我們更需要‘競合’,如果創展老總是理性的,他應該不會無視我的建議。”
母司道:“不過,我們這樣搞,是不是算寡頭壟斷啊?”
看來母司還沒來得及把大學裡學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完全忘掉,方自歸笑道:“這不能算壟斷。兩家巨頭佔領了80%的市場,我們五家國產品牌在一個20%的小市場裡打,算什麼壟斷?將來,我們是要去搶巨頭的市場份額,跟創展有什麼好打的?”
大成開始認同方自歸的想法了,笑道:“即使算壟斷,有什麼關係?有人來管嗎?被國企壟斷的行業還少嗎?要是我們能做到壟斷,那說明我們有本事!”
三個合夥人達成了共識,方自歸就立即奔赴北京。透過上海海洋醫院心臟外科康主任的介紹,方自歸見到了北京創展的老大——郭總。
茶館裡,方自歸與郭總第一次握手時,微笑著用他的人臉識別系統掃描了一下,立即感覺到,郭總對自己的到來有些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