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應輝不但更穩重,更幽默,談鋒也比以前更犀利了。
並且看來,應輝與他的化學博士能夠經常進行受控的生物化學反應,可方自歸只是可以和懿蘭拉拉手,前一晚連線一下吻的企圖都被懿蘭挫敗了,這種關係,還明顯處於物理學的範疇,要與懿蘭發生化學反應,看起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她傳統的很,我們……還沒有上過床。”方自歸實話實說,並且立即覺得有必要換一個話題,“你會不會覺得在國外生活比較無聊?”
“會。”應輝也實話實說,“所以我住的那個城市,中國留學生每年至少瘋一個。”
“每年瘋一個?”
“反正我做學生會主席那些年,年年有人瘋。那個城市的中國留學生、訪問學者什麼的我都認識,出什麼事我都知道。”
“我在美國的時候也特無聊,所以只呆了一年就不想呆下去了。大家都說美國好,我感覺,其實是大部分人都沒有在美國長期定居的經驗。我在美國各種打工……誒?你在德國打工嗎?”
“頭一兩年沒打工,我老爸不是給了我幾十萬嘛。但是後來不行了,幾十萬在中國是一大筆錢,但在德國,不節約的話,支援不了多久的。所以後來我也在倉庫開叉車,在汽車裝配線做輔助工什麼的。”
“你這些工種還行,我在美國乾的是淨是慶祝革命勝利的工作。”
“革命勝利?那是什麼?”
“殺雞、宰牛、端菜、洗盤子啊,他媽的。”
“我們那兒也有血有淚的。”應輝品嚐服務員剛端上來的毛血旺,“工人之間鉤心鬥角,我做為學生會主席,還要帶領中國學生和國外團體做鬥爭。”
“鬥什麼爭啊?”
“比如說,爭活兒幹。一般有什麼好的活兒先安排德國人,德國人安排滿了安排白面板的,比如捷克人波蘭人,白面板的安排滿了安排黑面板的,比如印度人非洲人,黑面板的再安排滿了才輪到中國人。那不是要鬥爭嘛!鬥爭一下,有時候能為咱們多爭取到一些利益。”
方自歸很奇怪,“為什麼印度人也能排在中國人前面?”
“他們說印度人英語比我們好。”
方自歸憤懣地咀嚼一塊回鍋肉,“行。”
“我知道美國在十九世紀末,曾經搞出來一個排華法案。”
“我在美國那一年,雖然處於社會底層,倒沒感覺到明顯的排華。”
“哥們,你說,美國為什麼當年要搞排華法案呢?除華人外,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族群曾經在美國有過這種待遇,難不成是因為咱們長得像印第安人?”
因為晚餐吃得太撐,應輝建議走一走,方自歸和應輝就在商場裡瞎逛。誰知逛著逛著,逛到一樓,方自歸看到挑空大堂內正在搭一個展臺,正要往外走,突然聽到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這個燈箱比較重,你爬上去給他搭搭手……”
方自歸立即覺得這個聲音非常耳熟,定睛一看,那個站在展臺前面,手裡拿著個手機,正比比劃劃的小個子,不正是席東海嗎?
走上前去,方自歸拍拍席東海的肩膀,席東海轉過他憔悴的臉,眼睛裡都是血絲。
方自歸有些驚訝,只感覺眼前的席東海,那個當年工大學生會的大紅人,現在除了眼睛紅以外,其他部位全都不紅了。自從那次北京一別,方自歸和席東海兩年未見,想不到這次在陸家嘴偶遇紅了眼的席東海。
“誒!這麼巧?”席東海道。
“我高中同學從德國回來,今天正好在這兒請他吃飯。”方自歸道,“怎麼你…..這麼晚還在上班?”
“明早開門營業前,必須要把臺子給搭好。這次搞得被動,前天晚上開始搭,現在還沒搭好。我已經兩天兩夜沒沾過床啦。”
“你幹嘛不白天搭,搞這麼辛苦幹什麼?”
“晚上八點以後大卡車才能進市區,展臺材料只能晚上拉進來。“
“那你白天睡覺,晚上幹活好了。“
“客戶白天盯得緊,時不時來看一下,現場一邊搭一邊調整,所以我白天不能睡,晚上睡不成。”
既然是這種情況,方自歸心想,還是不要影響席東海以客戶為中心的夜間活動,於是便向席東海告辭了。
方自歸帶著應輝繼續往商場外走,補充介紹說:“以前在大學裡,他和我是說相聲的搭檔。”
應輝已經知道方自歸創業後,就從朝九晚五變成了朝五晚九,也知道方自歸為了趕進度,有時甚至睡在實驗室裡,現在又看到夜以繼日趕進度的相聲搭檔,不禁感慨道:“德國雖然無聊,生活還真是非常安逸。”
方自歸以為,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流血,自己這一輩僅僅是流汗,已經算比較輕鬆的了,所以對更輕鬆的德式生活並沒有什麼羨慕,笑道:“可能是因為,德國什麼都建好了,中國什麼都正在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