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張虎就開始控訴柳小妹對他的虐待。
在柳小妹的威逼下,張虎戒了煙,還好沒有威逼張虎戒酒,因為柳小妹知道,張虎做生意有時不得不要應酬一下。但是,柳小妹嚴格規定了張虎的飲酒量,以及每天的最晚到家時間。如果張虎喝醉了,柳小妹是不準張虎進門的,如果張虎回家晚了,也一樣。如果張虎沒喝醉,不讓進家門還好,張虎到朋友家擠擠。但是喝醉了還不給開門,就比較痛苦,張虎往往在家門口冰冷的瓷磚上一躺就睡著了,而柳小妹就真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把吸了一夜天地之靈氣的張虎放進家門,無論秋冬,無論春夏,你想張虎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去年,和幾個朋友約好走川藏線。”張虎繼續控訴,“我那輛進口皮卡四驅的,很合適噻。結果出發前一天,我老婆不同意我去,說川藏線上每年都死人。但是很早就約好了,而且有兩個人要搭我的車,不去不行噻。想不到出發前一天晚上,她把我車鑰匙藏起來了,結果我就沒去成,你說丟不丟面子嘛?”
方自歸突然想起來,這是張虎第二次沒去成川藏線了。
大學時,張虎和方自歸約好騎車走川藏線,結果被他老媽給攪了。結婚後,張虎和朋友約好開車走川藏線,被他老婆給攪了,看來張虎的人生還真是有點兒坎坷。方自歸沒有和老婆共同生活的經驗,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張虎,總不能說,從體型上看,你不應該是受虐的物件,你實在應該是施虐的一方。
“這個……唉……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方自歸說。
“有時候氣得我,離婚的心都有了。”張虎道,“但是冷靜下來,想想還是沒辦法,這個婚不能離。”
張虎到底有什麼七寸握在柳小妹手中,方自歸產生了強烈的好奇,於是問:“怎麼就不能離呢?”
張虎娓娓道來:“我跟她認識的時候,她還是川大的學生。認識她不久,我就去深圳發展了。後來我們也分分合合的,但是到零二年,我們決定結婚,就說她生了娃娃以後也來深圳。
“結婚以後,我才知道她媽是公安廳的領導,她爸是武警部隊的領導,原來他們家在成都挺吃得開的,所以她不願意去深圳。
“但是那時候,我在深圳風光得很啊。我每年去歐洲參加電子展,我工廠裡工人最多的時候,有四百多個。步步升集團的老段,你知道的吧,零二年想收購我,我還不賣。
“我那時候心已經大了,不可能回成都的。誰知道零三年,我被人騙了五十萬美金,現金流斷了,再加上後來運氣也確實不好,導致我公司維持不下去了。
“公司破產了,那些天,我就每天在香港維多利亞港海邊上走來走去,我就想著,是今天跳下去還是明天跳下去。”
方自歸突然想起來,自己零三年來成都,想約張虎一起騎行川藏線到拉薩,完成一下當年沒能完成的夙願,但那時候張虎的手機停機了,怎麼都聯絡不到張虎,想來也是因為張虎遇到了這個坎兒。
張虎接著說:“太絕望了。那時候我就已經開上了寶馬,沒想到結婚不到一年,就一敗塗地,真的是沒臉回成都見家人。就在我想死的那段時間,我老婆挺著個大肚子,從成都飛到香港,天天陪著我,和我形影不離,開導我,勸我。
“她說,就算我一無所有,就算我負債累累,她也會和我在一起。她說,我們可以從零開始。本來,我是死活不想回成都的,等於她在香港陪了我幾天,才把喪魂落魄的我接回到成都。
“回到成都以後,我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了。那時才知道,老婆家裡也有個小公司,是我老婆的舅舅管著的。我回來以後,這個小公司就交給我打理了,我就再慢慢把這個小公司做大。這四五年做下來,主要做化妝品,我現在算是翻身了。老婆在我最難的時候不離不棄,就是這一點,我不可能跟他離婚的。”
方自歸明白了,其實張虎的第一個生死之交,就是柳小妹。方自歸道:“我這樣聽下來,覺得你還是幸福的。我現在想被老婆欺負一下,都還沒找到一個願意欺負我的女人。”
張虎問:“方哥,這些年你都是一個人,你是怎麼過來的?”
方自歸心想,如果講自己的情史,那有些複雜,不如講講創業史,順便問問能不能借錢。於是,方自歸就把自己在北京培訓時如何舌戰老外,後來如何創業做心臟瓣膜,又如何轉型做吻合器,又如何起伏,如今也到了張虎也經歷過的破產邊緣的經歷,給張虎說了一通。
“兄弟,如果問你借點兒流動資金,你們家么妹有沒有可能答應?”
“借錢給朋友做生意,老婆肯定不同意的,以前有過先例。不過,我們都是生死之交了,我求她一下,也許借一些她還是會鬆口的。”
夜深了,方自歸越來越困,卻被一群蚊子騷擾得難以入眠。
人們吸天地之靈氣,蚊子們吸人們的血,各得其所,相得益彰。
方自歸想起了大學軍訓坐軍姿時,那隻叮了自己手背但自己無法還手的蚊子……現在看來,那時的訓練強度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