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車過了事故路段,方自歸與老舒騎了沒多遠,就到了二郎山隧道。方自歸想起剛才看到的事故,想起走這條路真有走著走著就走掉的可能,有些感慨,便提筆在隧道口的留言牆上留了句話:人生就應該不斷挑戰自己的極限,然後看看會發生什麼。方自歸,二零零三年九月三日。
老舒不為方自歸剛剛留下的勵志文字所動,沒有留言。
穿過四公里長的隧道,原來天光陰晦、植被茂盛的盆地風光,就被陽光明媚、有稜有角的高原風光取代了。出了隧道再上一個小坡,就是長達幾十公里長下坡,這種路確實爽,而且歪來歪去,是不折不扣的爽歪歪。這段下坡,可是方自歸在心裡吶喊了無數次的“操”才換來的,方自歸倍感珍惜。但老舒提醒方自歸,每年在川藏線上摔死的人,比汽車撞死的人都多,所以方自歸在爽歪歪的同時,一直捏緊剎車,在傍晚到達了瀘定。
晚飯時,方自歸覺得手背生疼,仔細一看嚇了一跳,手背上的紅色,已經與熟食店的滷豬蹄一般。原來出了二郎山隧道後,方自歸就按照攻略把自己裹了個嚴實,臉上也塗了防曬霜,但是卻把手給漏掉了,導致手背當晚就又疼又癢,第二天就爆皮,可見川藏線對人的摧殘確實是全方位的。
第四天的目的地是康定。這是一段大坑套小坑,小坑連大坑的上坡路,方自歸就被老舒越甩越遠。方自歸一個人頂著太陽騎到中午,在又一次到了崩潰的邊緣時,看到前面有一塊路牌,於是就倒在路牌邊上休息。等方自歸元氣有所恢復,開始吃饅頭加榨菜時,才注意到路牌上的地名是“日地”。
方自歸心想,後面,會不會還有氣勢更磅礴的“日天”呢?
根據老舒發給自己的手機簡訊,方自歸找到了客棧。方自歸步履蹣跚地扛著馱包推開客房的門,只見老舒很休閒地躺在床上,然後老舒說:“我已經在外面逛了一圈,剛洗完澡。肚子餓了,現在我們去吃飯吧。”
方自歸心想,日天啊!
進城的時候,方自歸累得連路邊山崖上出現的鮮豔壁畫都懶得看上一眼。
接下來一天的計劃是騎到折多塘,為翻越“翻死人的折多山”而不死,做最後的充分的準備。康定到折多塘雖然只有十幾公里,結果亦不容小覷。這段路上,方自歸再次成功地被老舒越甩越遠,只好一個人一步一步踩著車,然後不小心抬頭一看,上坡……很小心抬頭一看,上坡……不很小心抬頭一看,上坡……很不小心抬頭一看,還是上坡......
在某一個瞬間,方自歸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報復心理,決定死也不抬頭了。
就在死不抬頭的過程中,雨點從天上落了下來。方自歸抬頭看了看天,趕緊把衝鋒衣衝鋒褲穿上,開始本次川藏線騎行的第一次雨騎。
這時悶頭往坡上騎,方自歸漸漸感覺到另外一種痛苦——悶。因為衝鋒衣不透氣,悶頭騎了半個小時後的方自歸伸手往懷裡一摸,好傢伙,裡面全溼透了,這不跟淋雨的效果一樣嗎?
方自歸決定,脫了衝鋒衣往坡上衝,因為騎行服反正已經溼透,不穿衝鋒衣還可以減少一種痛苦,況且不斷往坡上衝,也是個不斷產生熱量的過程,淋雨並不覺得冷。
到折多塘時,時間尚早,方自歸在客棧安頓好,和老舒一起吃過晚飯,就在客棧老闆的指引下,去享受享受折多塘的野溫泉。這時,雨已經停了,太陽從雲層中鑽了出來。
鑽進溫泉水裡的那個瞬間,方自歸感覺好像每塊疲勞的肌肉都給撫慰到了。方自歸一邊泡著醉人的溫泉,一邊看著遠方的雪山,一邊撕著手背的死皮,認識到了沒有苦哪有樂的真理。
泡完溫泉,下山時已是黃昏,方自歸走著走著,突然聽到老舒的一聲大叫:“快看!”
遠方是澄淨的藍天,在夕陽的照射下,泡溫泉時還是白色的雪山,竟然變成了金色,光芒耀眼,直指蒼穹。
老舒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方自歸看著夢幻般的景色,只有驚訝和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