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漫天塵埃逐漸散去,男子原先所在的位置除了爆炸留下的深坑外再無一物。然而就在莫亦秋以為男子在他面前灰飛煙滅,而為之感到驚駭時,遠處一抹陰影中一個身影緩緩從地下升起。依稀可見,夜染的俗世戲袍,其上比翼連理。他,或是她?半跪在地上,凌亂而如漆的長髮間,灰色紗袖半遮伶人般傾城的濃妝。他炯炯有神的雙眼若凝未凝地盯著莫亦秋,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卻讓莫亦秋渾身冰涼。
狐媚之姿,狼顧之相!
這是莫亦秋這一刻唯一的想法,難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美絕之人,也難以想象這世間竟有如此複雜的眼神,——憎恨,憐憫,厭惡,關懷,殘忍與愛。
“女孩子可不興這麼暴躁呢。”那個伶人將目光投向裹挾著狂風向他俯衝而來的霜娥,絲毫沒有慌張,而是略帶戲謔地說道,——那聲音若黃鸝啼春,悅耳卻難辨雌雄。
“哼。”回應他的只有霜娥的一聲冷哼與隨之而來,有著撕裂一切恐怖力量的風。
“呵呵。”他看著愈來愈近散發著危險氣場的霜娥只一直笑,然後忽地將目光再次轉移到莫亦秋身上。
“你敢!”霜娥周圍環繞著的風元素再次暴漲,她咬牙切齒道,同時撇過臉緊張地看向莫亦秋。
莫亦秋也注意到了那束目光,他只看見四周的竹影斑駁竟突然像尖刺一般向他這裡狠戳過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甚至無法對此作出反應,但是危機感迫使他的潛意識迅速做出判斷。在那短暫的一秒,月輝鍍滿全身,他下意識地向右一揮手,巨大的力場便從他身上展開,將附近一片區域夷為平地,再無陰影可言。月輝褪去,他虛脫般癱坐在地上,看向霜娥那裡。她也已經得手了,只可惜在爆炸後的那片塵土飛揚中依舊沒有那個伶人的影子。
“你這孩子。”循著聲音,他在距離霜娥一定距離的地方,已然是站起,但卻並沒有什麼攻擊性的動作或表情,只是從袖中取出一根玉笛,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吹響。幽然的音符劃過同樣幽然的竹林,剎那間,猶如風暴捲過,滿林竹葉四散而動。
莫亦秋的注意力不自禁地被這如雨雪般飄零的竹葉吸引過去。
“真是有趣呢。”耳邊傳來的鈴鐺聲,將他從竹葉的陰影中驚醒,就在那一瞬,那個伶人竟是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他的手指框住了他的脖子,卻沒有再進一步用力,而是隨他一起遁入陰影之中,徹底消失了。
世界於是又歸於最初的靜謐,只剩下莫亦秋略有些急促而無規律的呼吸,又一次,死亡似乎近在咫尺。
“亦秋,你沒事吧?”微風拂過,他抬起頭,霜娥站在他身邊,瞳仁是從未見過的扁平豎瞳,置身於那片血色之中釋放著最純粹且毫不加掩飾的殺意,似乎是注意到了莫亦秋異樣的目光,她輕呼一口氣,眼瞳逐漸恢復原狀。
“我,其實還好......”莫亦秋顫顫巍巍地試圖從地上站起來,霜娥扶著他的胳膊,幫助他站起身,他心有餘悸地看著那個伶人離去的方向,喃喃道,“可他,究竟是誰?”
“不知道,但起碼附近沒有他的氣息了。”霜娥也看向那裡,眼瞳再一次變窄。
“但不管怎麼樣,先出去吧。趁我現在還走得動道。”莫亦秋還在無規律地喘息,精神力的消耗與重度驚嚇,讓他只感覺到頭腦恍惚,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可是怎麼出去呢?”霜娥再次恢復常態,扶著莫亦秋環視四周,她心裡著急,但是看著這片封閉的空間,一時也無計可施。
然而就在此時,湖中那座小島上,柳葉捲起間,披著輕紗的白衣女子,踏著依次浮上湖面的青石,蜻蜓點水般地款款而來。
霜娥眼睜睜地看著陌生的女子來到她的身邊,對著她溫柔而體貼地一笑,竟是一點敵意也提不起來。只有一股濃濃的親切感與來自對方如甘露般的慈愛,將她高懸起伏的心湖輕輕撫平。
她對著莫亦秋的額頭輕輕一點,莫亦秋只感到恍惚的大腦一陣清涼,然後就是隨之而來的舒適與輕鬆。又遞給霜娥一片纖長的柳葉,微微頷首。霜娥有些遲疑地接過柳葉,一陣目眩中,已是扶著莫亦秋回到了旃檀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