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所言極是,祈禱下輩子投胎做個人族吧。”
籠罩在黑影之下,刺耳的嘲諷充斥了整個世界,這些在外界倍受世人尊敬的仙道中人,這一刻徹底撕下面具,光鮮亮麗的羽衣裡,原來竟都是些面容猙獰的惡鬼。
突然,一切聲音戛然而止。而在天際的中心,只見一隻漆黑的巨手從鬼影中探出,持著柄同樣漆黑的短劍,絲毫沒有猶豫地向白貓刺去。
此時坐在血泊中的白髮少女方才從光怪陸離中驚醒,她似乎意識到這時發生的事情究竟意味著什麼,但當她想去阻止,還是為時已晚了。只聽“砰”的一聲,在那剛碎了一顆的翡翠環項鍊上,又有一顆翡翠環在鮮血噴濺的背景之中炸開,頃刻間碎成隨風而去的玉屑。
短劍染血,流紅成泊,世界再次陷入了死寂。然而,幕布卻並未隨著這場悲劇而落下。下一瞬,死寂的天地猛地被狂虐的戾氣脹滿。緊接著,在森森鬼影充滿驚懼的哀嚎聲中,他們被撕扯成一縷縷黑氣包裹著白貓的屍體,並託舉著沒入鬼影擁聚的天空。少頃,包裹著白貓的黑氣散去,露出其中緊閉雙眼的少女,她白袍如畫,眼角還留著墨染的淚痕。就這麼宛若神靈般地置身於汙穢的世間,散發著詭異的聖潔。
“恨長綿兮無絕期,當予罪者以罰。”
她只是輕輕吟唱,不祥之光煞時大勝,彈指間,鬼影被碾壓殆盡。血雨陣陣,腥風瀰漫,人族殘破的軀體與之前的妖族一齊錯落雜呈。
她緩緩地睜開雙眼,無喜無悲,只有深深的倦意。她不喜歡殺戮,但為什麼,卻總有人想害她呢?呵,果然,無論是妖族,還是人族,只要是人類從來都不曾是善類,一切都錯在她太天真了。
她降落在地上,本想撿起靈珠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突然耳中又捕捉到一絲細微的聲響。還有漏網之魚麼?赤色的雙瞳兇光畢露,持著風凝成的長矛,在短暫定位後,她撥開了一處石縫間的草叢。
那裡,一個白髮赤瞳的女孩正瑟瑟發抖。
她猛地睜開雙眼,橘黃色的晚霞透過玻璃印滿了堂屋,微風從窗隙溜入淺淺拂過她柔軟的毛髮,身下是再熟悉不過的微涼陶瓷觸感,而在不遠處,紅木製的雕花長椅上,那個少年倚臥著,恬靜地仍在沉睡。
一切原來都是夢麼。她有些悵然若失,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以及所謂天劍宗,她就像真的去過一樣,就好像曾經還在那裡有過故事一樣。
“不過也罷。”
她跳下窗臺,跨過散落在地上的漫畫書,破天荒地主動貼著莫亦秋趴下,只要有你,一切就都還在......
“.......”
可是,為什麼,這裡沒有一絲溫暖?她的瞳孔逐漸張大,赤紅之中滿是恐懼與難以置信。她試探性地用腦袋拱拱莫亦秋的身體,但除了一片冰涼,沒有絲毫動靜。
“怎麼會?”
她機械般地抬起頭,眼中瞬間就被一根汙穢的長矛所佔據,正是這根長矛不偏不倚,狠狠地貫穿了莫亦秋的心臟。
“怎麼會?”
她迴歸人形,顫抖著抱起已然失去生命特徵的莫亦秋。他的臉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含著笑意,就好像還在熟睡中一樣平和,但卻已然凝固成了永恆的雕塑。
“為!什!麼!”
淒厲的哀嚎響徹了整片空間,她憤怒地掐碎那柄汙穢的長矛,然而莫亦秋胸口那乾涸著的黑洞卻告訴她,一切早已無法挽回。浩蕩的戾氣從四方捲來塞滿了她的內心,卻無從發洩,最後又化為兩行清淚浸溼了兩人的衣襟。或許這就是命中註定吧,她從來都不配擁有家人。到如今總算是理解族人對她的憎惡了,她就是魔女,是天煞孤星,她的存在只會傷害身邊的人。為什麼她不早點領悟呢,那樣起碼,亦秋就不會死了。
“隨風去罷。”
她突然就有些倦了,來自對這個世界的倦意。到頭來,她還是那個躲在石縫裡瑟瑟發抖的自己,在冰涼與孤獨中苟活。這樣苟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她抬起頭,無神地看著沒有盡頭的寂寥天際。餘光裡,地上那個鬼魅般的貓型黑影又持著長矛鬼鬼祟祟地來了,而天上那個散發著詭異聖潔氣息似神似魔的少女也攜著漫天血色長矛蓄勢待發。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與其這麼痛苦地活著,不如且隨風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