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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十二章因勢利導

彭氏見狀,拍了拍自己的額,拈著聲兒,笑,“是妾身忙糊塗了!先是憂心老爺,又顧著春日宴那頭,便忘了妥善寶姐兒,趕巧,這不倬哥兒緊著秋闈?老太太前陣子不也打發了些不利索的下人?府上仔細算算正缺人兒,我明日去牙行,再買一些靠譜穩妥的人兒回來。”

殷老太太眸子刀似的掃向彭氏,手卻擎起錦帕往嘴角緩緩掖了掖。

“官家勤政,愛民恤物,這才民康物阜,朝能聽梧鳳之鳴,夕不聞谷駒之嘆,但龍圖閣直學士曾以正考父饘粥餬口、李文靖陋居簡室、季文子衣不著帛,勉勵子孫行儉戒奢,更何況老爺才因貪墨累及獄聽,險些赭衣裹身,還不得警醒著點,儉德闢難。”

一通話說得不徐不快,彭氏聽得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忙抓緊了錦帕,扯著嘴皮子笑回:“母親訓誡得是,是妾身考慮得不妥當。”

殷老太太並沒理她,剎了聲氣,轉頭看向沈南寶,“你主母忙得糊塗沒周顧得到,你怎麼也成了鋸了嘴子的葫蘆?院子沒有粗使,都不說一說?成了心的叫我見著難受?”

言訖,將帕子往眼梢一拭,倒顯得十分情真意切。

沈南寶前世就見過她們這般魑魅魍魎的模樣,耳根子哪裡還能軟。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表面功夫做得足了,她方能運籌,便也隨殷老太太一併紅了眼眶,“雖說那日殿帥與了口諾,但到底如何實在未卜,祖母難免憂切父親之事,近來又纏綿病榻,我害怕我再將我的事說與祖母,累了祖母的心神。”

一番話,說得既拳拳孝心,亦不忘自攬功勞。

讓殷老太太不得不點了頭,認了她這份恩,“你是好心,卻也不能這般不顧著自個兒,如今府上雖說屏退了不少下人,但人手仍餘,等明兒,我叫胡媽媽去後罩房撥幾個能幹的,到你屋裡去使。”

沈南寶福了福身,“多謝祖母。”

這話撂下,捧著碟的下人魚貫而入。

揪著錦帕快成麻團的彭氏眼見著,立馬抻了腰肢,熱絡邀請蕭逸宸上座,又扶著殷老太太在其左首而座,待得老爺坐下,自個兒才落座。

沈南寶自然是最末坐下的,挨著慣會做樣子的沈南宛,一句‘姐姐’,一句‘妹妹’,吃得還算得上安堵如故。

隨著觥籌交錯,瓷碗碰撞之聲,席面漸漸酒酣耳熱起來。

沈蒔不免跌跌撞撞起身,攘袂持杯,衝著蕭逸宸嗟嘆,“我從前見你時,你還那般小,如今竟長成得這般清俊了,還如此有為,若叫良輔看見,不知該如何欣慰。”

一番話落,方才還鬨鬧的場面靜默了下來,外面抖進來風,吹得珠簾潺潺如雨落,如珠碎,砸進殷老太太耳朵裡,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良輔,是蕭逸宸之父,蕭弼的字號。

當年蕭弼曾任平章知事,因與參政知事意見相左,被誣告與官家五子肅王聯袂,私放有罪官員。

官家向來疑心深重,更厭惡極了植黨營私這般的蠅營狗苟,讀了這通奏疏,竟不分青紅皂白,當即下敕不日斬殺蕭弼。

此事雖厲,但細想下來,也不過是瀆職濫權,罰個一年兩年俸祿便是,倘或有人能上疏奏聽,求情一二,官家或可收回成命。

沒想,那些個官蠹平日裡圍著蕭弼一通巴結,耀武揚威,臨到關頭,無一人求情,就是與蕭弼曾有經年同窗情誼的沈蒔,也閉口不言,作壁上觀。

這才使得蕭弼一朝鋃鐺入獄,一夕一命呼嗚。

好在蕭逸宸日角龍庭,生來非凡,雖然被剝去爵名,再不有顯通的家世,卻並未因此有壯志難酬的頹廢之嘆,竟狠得下心去充了兵役,更接連戰功累累,惹得官家側目。

也不知是否因見著蕭逸宸那與蕭弼相似容貌勾起了官家駟不及舌的悔憾,又或是因真的惜才。

反正,官家不顧百官群諫,破格重用蕭逸宸,一路提拔至如今殿前司指揮使。

蕭逸宸自然也不負眾望,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來便澆油似的,把當年一通誣陷他父親的官員打入彀中,鎮日刑罰伺候。

所以前先兒時候,蕭逸宸來府上緝人,各個兒都提心吊膽,怕得就是這個蕭逸宸不忘讎隙,狠命兒的折磨沈蒔。

沈蒔暗室虧心,自個兒也怕得緊,而今喝了幾口酒,膽子卻大了起來,竟不忌諱地提起了蕭弼。

殷老太太現在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求蕭逸宸瞧著人昏醉,不要太計較的好。

但蕭逸宸是誰,刀口舔血慣了,辦事又狠辣,那心比石頭還硬,那肚比雀兒還小,平常與那些知事或可把臂周旋,同沈蒔怎麼可能提著影戲子人上場,當即,便冷了臉笑,“沈大人說得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