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伯爺風月見過,是個善解人意的主兒,待姐兒也不像沈府這些人只拿鼻孔看人。
像這樣風光霽月的人物,姐兒就應該好好把握才是!
沈南寶漫不經心地踱在遊廊上,看著外頭雨幕,輕嗤了聲,“你不曉得我回來做什麼?便是撂了這話,緊著姻親,但如今一來我尚未及笄,二來婚因素對,靖侯成規,皆是比量父祖,錙銖必較的,小伯爺這樣的身份,我哪裡能夠得上的,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得好。”
所以,照姐兒這般說。
還真如老太太所言,配個窮酸秀才?
風月心情像掉進了醋缸,滷上來一股子的酸澀。
沈南寶卻十分平常心態地從偏門打了簾子進去。
大家風範,雖是來了客,但畢竟是外男,家裡各個姑娘都未說與,不好相見,便隔了簾子,坐在屏風後面的耳房裡,只瞧著那影影綽綽,鶯啼一聲見禮,也算是接待了。
沈南寶退回來,又朝著沈南伊挨次行禮,這才揀了最末坐下,眼觀鼻鼻觀心的緘默在位置上。
沈南伊見她這般有自知之明,又打量她一身樸素,因著有外客在,嘴角噙了淡淡輕蔑的弧度,便不再管她。
殷老太太也因外客在場,不想落家裡那些笑話,看著那邊人影落了座,轉了眸衝謝元昶笑道:“前個兒時候就聽倬哥兒說你也回來了,我還想著請你到府上飫宴一番,感謝你平日在麓山書院對倬哥兒的照顧。”
謝元昶在長輩面前就挺會裝腔,聽見殷老太太這麼說,連忙忙作了禮道不敢,“都是互相幫襯,畢竟離家千里各有不便,瞧著旁人難處了,搭把手,下回兒自己落了難,旁人也會援手。”
謝文倬打趣他,“你這話說得是,前腳我丟了束脩,正愁無路,你便貽了你一半的束脩與我,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卻叫旁人笑話你半月的摳搜;後腳你丟了銀錢,苦於生計,我帶著你粗茶淡飯吃了半月,惹得先生側目,那起子同窗謠諑。你不說,我尚未覺得,你一說,倒的確是你來我往。”
沈南寶聽過幾句,發現不過是往來的客套話,便覺索然,又加之這小伯爺來得早,她方洗漱完,還沒用早膳,就急趕慢趕地趕了過來,坐了這麼須臾,肚子早就打起了鼓。
沈南寶斜簽了身子,靠在椅搭上,去拿高几上的茶果來吃。
沈南宛見狀,用著泥金扇悄悄替她把那碟蓬燕糕摞到了跟前,並展了笑顏。
沈南寶還沒來得及道謝,那廂沈南伊卻悠悠捧了盞,低低嗤了一聲,“二妹妹和四妹妹何時這般要好了?”
沈南伊捋起茶湯上的細乳,曼聲道:“也是,三弟弟都能帶著四妹妹出遊,可見你們二人早就裹在了一堆兒、交情匪淺了,怪道我閒吃蘿蔔淡操心,還一個勁兒替二妹妹擔憂。”
說著,沈南伊呷了口茶,待放下盞,一眼瞥見沈南寶狀若未聞的坐在那裡,依然沉眉斂目地往嘴裡送著吃食,不禁勃然。
“四妹妹,我同你說話呢!來府上也這麼久了,這點尊長的規矩都不懂得。”
沈南伊聲音略有些拔高,聽得沈南宛直拿團扇掩面。
沈南寶卻擎了帕拭手上殘渣,飲茶勻淨了喉嚨,方道:“大姐姐,在意這些,何不妨想想前幾日祖母與你的訓誡,還有春日宴上的年歲幾何,然後大姐姐再言行一致的做好表率,或可我這些沒大沒小的規矩便不再有了。”
這話簡直是把鼓槌,生生敲得沈南伊雙耳發聵,哆哆嗦嗦抬起手要斥。
那邊胡媽媽撩起珠簾走了進來,“大姑娘,老太太讓您過去。”
怒火就像找到了缺口,霎時洩了乾淨。
沈南伊頗為揚眉吐氣地站起身,暗啐沈南寶再如何言語佔上風又如何?身份就在這擺著,她是嫡,但凡該上場面的,只有她,這些庶出只有隔了一道簾子豔羨看著。
至於親事,也只有她能得府上大動干戈,絞盡腦汁嫁個顯赫人家,而她們,則挑揀著自己吃剩的來小心翼翼捧著,若能配個高官正室,那都是天上掉餡餅高抬了!
這般想著,沈南伊腰桿挺得更直了,走路帶著風地迎了出去。
沈南宛這才小聲道:“四妹妹何必和大姐姐慪氣,這要是又鬧得烏暄暄,只怕少不了苦頭吃。”
沈南寶望著茶湯裡自己那雙凝成冰的眉目,慢慢應她,“我也是沒法子,早前都讓著大姐姐的,可是大姐姐就像祖母說的那般愈發放縱了,這要是再這麼下去,就算我不說,她也要鬧得眾人下不了臺,還不如早早叫她曉得我不是那個任人捏的軟柿子,或可還能稍微表面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