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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人間難得幾回聞 第三十四章拔幟易幟

沈南寶只笑她鬼機靈,並沒反駁,見狀風月方才那些憋屈登時煙消雲散,腰板都直了起來,快聲應道:“小的這就去。”

很快外頭響起了風月頤指氣使的聲音。

沈南寶踱到窗邊,半掛在蔥蘢嘉樹的落日發出赤紅的芒,躍在櫛比的魚鱗瓦上、芳草上、院子上、映徹出一片紅妝,那些下人手上的鐵鍬也被鍍上了一圈的金邊,一下一下的,打在泥土裡,翻翹出掘地三尺的氣勢。

看這進展,只怕清明是做不完。

沈南寶悠悠想著,心滿意足地轉身回案,復把筆運紙,又謄滿了一頁佛經。

就在鞦韆趕製的幾日後,沈文倬終於收拾好了物什,打道回麓山書院。

闔府的人兒都收拾齊整趕到了閥閱送他。

沈南寶依然站在最末,被人群掩映著,像極了天光括下的一道影兒。

沈文倬伸長了脖子想看沈南寶,卻越不過攢動的人頭,特別是當面的彭氏,緩鬂傾髻的,插了滿頭的金翠釵環,隨著日光一耀,灼得人滿目疼。

沈文倬不禁眨了眨眼,實在沒忍得住的俯下身作揖,“祖母,爹爹,大娘子,我都帶齊全了,勿要掛念,此行一去少不得幾天,我便要回來。”

畢竟是二姐姐的及笄禮,他不想錯過。

沈蒔卻不贊同地皺了眉,“學業為重,其它都是次要,少回家裡牽左扯右,多用心在功課上,我曉得你是個性子篤厚的孩子,但也得提醒你一句,同謝小伯爺在一塊頑,只與他討論功課,別混天談地學他那些精緻的淘氣,可懂得?”

沈南伊也不想他如此輾轉,淌著一雙淚眼,凝噎,“你只顧好自個兒就行,我及笄罷了,又不是嫁人,不值當你荒廢學業回來。”

這話落,也不知怎麼的,沈蒔一干心知肚明的人皆默然了下來。

沈文倬不察這些,只連連應是,待得與一干人言訖,終是輾轉到了沈南寶跟前。

沈南寶並無旁物,只轉身讓風月捧了黑釉荷葉蓋罐金遞上,“我瞧著日頭漸漸大了,怕三哥哥在麓山書院中了暑氣,便在罐子裡裝了酸梅,想著把這個給三哥哥,只需就著熟水在井裡鎮上一碗,翌日便沁人心脾了。”

她嘴角微抿著,有收斂的趨勢,但並不阻礙兩頰淺淺的靨,迎著光,順遂入了沈文倬的眼。

沈文倬只覺得一直漂浮的心倏地定了下來,他連忙接過來,笑道:“四妹妹用心了……”

他正要再說,那廂殷老太太卻重重嗽了幾聲,打斷了他的話。

“倬哥兒,快些時候走罷,這山高路遠的,走晚了只怕日落黃昏前趕不到驛站。”

沈文倬唯有作罷,踩著小凳兒入了馬車,晃晃蕩蕩地駛離了眾人視線。

一干人便如鳥飛散,各自擇路回院子。

沈南寶本欲按照往常去後罩房給殷老太太熬藥,豈料方登進門檻,殷老太太便在後喚了一聲寶姐兒。

“聽聞你前幾日院子裡遭了賊?”

沈南伊就在一旁搖扇輕笑,“是遭了賊,不過我瞧四妹妹方才給三弟弟的物什都這般寒磣了,想必院子裡就算丟了什麼也值當不了幾個錢罷。”

她說得興致勃勃,對上殷老太太掃來的視線頓時噤了聲,蠕了蠕嘴巴,“祖母,我想起還得陪母親準備二妹妹及笄要用的名冊,便先告退了。”

殷老太太掩著嘴連嗽幾下,方重重說了一聲,“是個混不吝的,說了數次都沒改掉她這劣性,日後到婆家少不得自討苦吃。”

殷老太太滾了滾喉嚨,有些難耐地皺了眉頭,“且莫說她了,說說你,你院子裡的人手腳不乾淨,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任由著去?”

沈南寶抿了一下嘴,弧度彎得有些落寞,“祖母,我曉得您關心我,只是……我屋裡眾人都在摺紙鳶,平日只留了悠柔進屋,折股釵丟的那日,大娘子才派來的官方和聞蟬都在庭除,我實在查不出是個誰。”

殷老太太沉默下來,半晌才頷了首,“也成罷,你自個兒心裡有個分寸便行,我問你,也只是想讓你別沒得叫那些個奴才踩到了你這個做主子的頭上。”

沈南寶笑了笑,應是,然後目送著殷老太太走遠,隱隱還能聽到她咳嗽的聲音。

風月在旁抻著下巴感喟,“老太太這病怎得不見好,還重了?”

“年紀大了,磕碰著哪兒都要養個百日,何況這種傷及內子裡的。”

沈南寶不以為怪,領著風月自去了後罩房。

紓華還同往常,耷拉著眼皮偷著打盹兒,聽到動靜才惶惶睜眼左顧右盼,見到時沈南寶方大鬆一口氣,“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