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宸嗐然著,拽住鞍的前橋,踩蹬躍上馬背,嗶嘰斗篷傘一樣的打了開,傘底下是他闊綽的身姿。
但見他一牽轡頭,將馬勒出一陣兒的響鼻,他在這樣的聲響裡,隔著朦朦的一線天光看她,“走罷,看你進去了我再走。”
剛剛嚥下去的淚又湧了上來,衝得她眼眶發脹,她卻一扯嘴角,開朗了聲兒,“大老爺們兒倒磨磨唧唧的,就進門這麼點路還要看著我走,是覺得我會走丟麼?”
她透了口氣,壓下嗓間那點的格澀,“我看你走罷——”
時間真不早了,太陽黃黃的曬在他臉上,都有些些發燙了,蕭逸宸因而不再忸怩了,只是向她招招手,“過來。”
沈南寶訥訥地走過去。
他倏地俯身下來,高大的身子蓋下來巨大的影兒,壓得沈南寶身上一片漆黑,她心下一驚,就感覺有什麼溫熱拭過她的眼角,帶走了她的淚。
再抬眼時,他已經坐直了身,一手放在唇畔吮吸著,神情志得意滿,微微乜下來的眼含出一線妖冶精緻的光。
就和初見時一樣。
美不可方物,掣動她的心腸!
沈南寶怔了怔,他卻已經揚鞭策馬,縱出了老遠,只留下一句,“怪難吃的,下次可不要再哭了。”
馬蹄颯沓,揚起一片黃塵,吮進肺裡微微的嗆人,揉進眼裡昏昏的刺疼。
一陣風來,吹得臉上一陣涼一陣熱,沈南寶想起他的話,照辦地擎起錦帕掖起了眼,
風月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身旁,托住她的肘彎,叫了聲,“姐兒。”
沈南寶這時已經掖乾淨了臉,她看了眼那空蕩蕩的弄道,道:“回去罷。”
甫一進門,身後就有長隨捎信來,說是永.康郡府的柳夫人邀她登門,請教一下刺繡的事。
風月聽了只管把眉緊緊蹙著。
沈南寶藉著銅鏡看到她的樣子,道:“怎麼?你也覺得不對?”
有了這話,風月這時才敢嘬了嘴暢言,“小的就是覺得這柳夫人的時機挑得正正好吶,前腳咱們主子才走,後腳她的人便來了。”
沈南寶點了點頭,道可不是,“他不在,而我又不能不去。”
黃銅鏡裡是沈南寶壅塞的一張臉,風月看著,一張嘴翕了翕,到底沒說出來,只是道:“小的去給姐兒打水。”
等沈南寶去到永.康郡府時,一個穿著窄袖長裙披帛的侍女倚著閥閱,正伸頸展望著。
見到沈南寶的馬車軋過來,忙忙迎了過來,“二姑娘可算是來了,夫人都著人來問了小的好多次哩,什麼——二姑娘來沒來,二姑娘來了麼?”
那侍女鸚鵡學舌,學完了旁人的口吻又是一聲嗐,“問到後面,小的都沒臉子回了。”
說著,那張愁苦的臉忽而揚了起來,奕奕看著沈南寶笑,“所幸,二姑娘來了,來得正正好,正正巧,解了小的燃眉之急吶!”
她嘴甜,沈南寶不由得笑,“勞累柳夫人久等了。”
侍女便又客氣幾句,然後引著她拾階而入。
與蕭郡王府不同,永.康郡府的格局更與沈府相近,每一磚每一瓦都構建出江南細膩的情調。大抵是府上的主人不忍見衰敗,只管在堂前後院植滿了各色花卉,托出一片四時不謝,八節長春的好景象。
沈南寶因而分花拂柳了好一陣,才看到一間精舍,精舍前鵠立著一頂著元寶冠的柳夫人,正翹著首向這道兒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