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不穩了,栽在了地上。
視線晃到了天上,那被圍牆分割得四四方方的天,沈南寶從來沒發覺過圍牆竟有這麼的高,就像一口又窄又深的天井!簡直叫人窒息!
忍不住的,一股悶醃昏氣湧上了胸口,她捫了捫,沒捫得住,吐了出來。
一股腦,彷彿要把心,要把肝膽肺都嘔出來,嘔個殆盡!
有風灌了過來,灌進沈南寶的袖口,從頭躥到腳,慄慄的冷得可怕!
沈南寶忍不住打起了擺子,她聽到綠葵破碎的喉嚨裡,艱難的那一句,“姐兒,我們先走……”
話音剛落,有手伸到了她的腋下,打算架她起來。
沈南寶卻掙了掙,顫軟著聲兒,道:“不,我得問清楚。”
長隨生無可戀,卻仍是扽住她的胳膊,“二姑娘,您別……咱爺兒快回來,叫他知道您到這兒來了,咱們各個都得死!”
沈南寶慘白著臉,一陣陣的酸意從肚裡湧上來,湧得她喉嚨火燒似的疼,“我不會讓你們死的!”
沈南寶趴在地上,指縫狠狠插/進了泥土裡,泥土的腥氣,青草的清香,一陣陣躥上鼻尖,她卻只是定睛前方,前方那‘嗚嗚’的頭,問:“我問你,你只要點頭,搖頭就是。”
水甕裡,那顆頭點了點。
沈南寶只覺得眼眶泛酸,她翣了翣,“你是——芸小娘麼?”
隔著迷滂滂的水霧,依稀可以看見那顆頭點了點。
她還要再問,一隻手卻被人猛地抓住,將她拔地而起。
——是陳方彥!
他一張臉鬱沉極了,一雙眼刀片般的刮向水甕那邊,又刮向地上的長隨,最後,才放柔了眼神,看向沈南寶。
“你怎麼來這兒了,我們出去說。”
那語氣溫脈得,就像無數次,記憶裡,他謙謙君子的模樣。
沈南寶聽著,心卻窒了窒,她瑟瑟的,慢慢地把手拗回來,想要掙脫開他的桎梏。
“我們就在這裡說。”
視線裡,陳方彥眉心顰了起來,微微一點的弧度,卻看得沈南寶淚水跌下,“為什麼?”
手腕緊了緊,緊接顫抖起來,不是沈南寶,是陳方彥,是他在顫!
他道:“我們出去說——好不好?”
她不響。眼淚簌簌往下落,淌糊了她的整張臉,她也不去拭。
她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沉靜且有力,就像一把巨大的鈍刀斫在陳方彥的頸子上,慢慢的,磋磨著他的喉嚨,一點氣兒都透不出去!
陳方彥深長閉上眼,再睜開時,他看向綠葵他們,“你們先出去!”
橐橐的步聲漸次遠去,把所有的聲音都抽走了。
只剩下寂寂的院落,相覷的兩人,不斷流著淚的沈南寶。
陳方彥動了動,手作勢伸到她眼下,要替她揩淚。
沈南寶猛地一顫,避了開。
那手便停在了半空中,像風乾的石雕,一寸,一寸寸剝落,將他臉上僅存的一點笑意都剝落了下來。
沈南寶只當沒看見,她翕了翕唇,囁嚅道:“告訴我,為什麼。”
耳畔傳來一聲嗤,跟驚雷劈過了腦子,沈南寶驀地轉過頭,看向陳方彥,只見得他淺淺一勾唇,澀然道:“為什麼?你覺得為什麼?還能有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