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壁廂放置著韋鴻臚,湯提點摞在上面,紅豔的火光嵌在其中,淅淅瀝瀝,輕微的,冰屑似的爆裂著。
永福帝姬聽見了,滴粉搓酥的臉盤上眼皮耷拉,嘴角上揚。
“這些個宮人到底沒跟我吃葦坯拉炕蓆,盡給我造些胡話!真真嵌了棗兒進去,聞是好聞,就是衝得我宮裡這龍涎怪膩搭搭的!”
有宮人聽聞了,伺候著遞上了錦帕。
永福帝姬接過來放在鼻下掖了掖,還是覺得不爽,趕緊吩咐著宮人把香撤下了,“免得等會兒子衝撞了茶的香氣。”
沈南寶聽聞抬了頭,“這香甘甜,而茶香清冽,正正兩兩相抵……”
正話著,湯提點‘咕嚕’的響了起來,沈南寶揭開蓋兒,沖天的白霧熱騰騰、直龍通地撲過來,罩子一樣的,叫人窒息。
沈南寶恍惚受不住了,所以眯覷了眼,也正正因此,踅過身來時不妨碰倒了陶寶文。
訇豁豁的一聲,只見得萬千霞光,那陶寶文砸在地上,亮晶晶像灑了一地的水。
永福帝姬不妨這一出,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才剌剌下了座,“這真真是……可傷著沒?”
沈南寶端著湯提點,臉上明顯的心有餘悸,“沒,幸得好我手穩,沒撂了這玩意,不然真真是不知道怎樣一番慘狀!”
說著,沈南寶施施放了茶,椒藍點子的袖籠輕悄悄落在案上,翣眼的功夫便抬了起來,直顧瞧著自個兒身上。
“就是這馬面裙遭了!湯湯灑灑了這麼些,簡直不好看相。”
永福帝姬眼快,視線梭過那湯提點,便落在了沈南寶的身上,見果然是濺上青錢那麼大的水漬,不由嘖了聲,“確實不好看相……且得換了才好。”
轉過頭,連忙指派著宮人領了沈南寶去西次間更衣。
永福帝姬是聖人的親閨女,衣食住行規格自然崇高,就是單東西兩次間,都要隔一個甬道,沈南寶走過去花了至多半盞茶的光景。
那宮人引她到了西次間,便屈膝道:“二姑娘進去換罷,奴在外頭候著。”
沈南寶嘴角提了提道了聲謝,遂領著綠葵和風月進了屋。
屋裡規格高,兩人高的房梁,偌大的廳,大抵是鮮少有人走動,沈南寶她們邁進來時有一種陰森森的感受。
風月不禁搓了搓胳膊,還來不及說話,行在前頭的沈南寶倏地脫了半臂,從袖籠裡褪什麼東西出來,塞進半臂裡團成團,猛地往地上一砸。
雖是一點聲都沒響,卻把風月嚇得跟炸了毛的貓,“姐兒……”
綠葵眼疾手快,急忙掩住了風月的嘴,壓低了聲道:“隔牆有耳,聽了那麼久的壁角了,還不曉得這些麼!”
感受到風月陡然一僵的身子,翕動得厲害卻又抿住的嘴,綠葵這才松落了手。
面前的沈南寶卻已從半臂裡掏出了一塊碎瓷,風月看出來了,是方方放在茶床上的漆雕秘閣。
“姐兒,您這什麼時候拿的……”
殺雞捂脖子式的,所有的聲音都被掐斷在了風月的喉嚨裡。
她怔怔看著沈南寶,看著她褪下褙子,看著她揀起一塊鋒利的瓷片,像剪子破開錦帛一般的,在那光緻緻,玉潤似的臂膀上利落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