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帝姬唇勾起來點,“茅疾醫堂堂翰林紫金醫官,卻擅自散播風言,說什麼有什麼專擅女科的光腳大夫,不止如此,竟還將這樣沒有醫資的人引近了皇宮,由得他給合妃娘子看病,甚至稱可以治癒合妃娘子的不孕之症……”
身旁的人湊近來了些,那點輕哂便像冷風颳過了耳,很能激靈人。
“你說茅疾醫這般豈不是由著別人胡亂扇咱們耳巴子麼?爹爹自然怒不可遏,不過諒著茅疾醫兢兢業業經年,便從輕發落,只叫他告老還家,不作什麼處置了。”
話音落下,外頭的風陡然響了,殺氣騰騰的拍著窗戶,顯得屋子裡寂靜得異樣。
永福帝姬坐不住了,半盞茶的光景耗費了她所有的耐心,她轉過頭,隔著一條桌定定望住沈南寶,“你聽見了麼?”
“聽見了。”
簡短的回覆,絲毫沒有叫永福帝姬滿足,甚至那兩道眉剌剌揚了起來,“然後呢?只是聽見麼?你明白麼?”
沈南寶轉過頭,撞上永福帝姬的眼,一紅一白,一靜一動,如同她們此刻的心,一如她們的聲調。
沈南寶道:“明白了。”
但這樣的明白,是敷衍的明白,是浮於表面的明白,壓根沒有過進心裡去。
永福帝姬不由咬了牙,“你真的明白麼?還是你覺得這次你只關了個禁閉,所以不以為然?”
視線裡,沈南寶還是端端坐在那裡,像泥塑的菩薩,有著徹骨的慈悲,卻經不起一點選打,光是拿水潑一潑就都散架了。
永福帝姬不由懊惱起來,“廢了這麼些唾沫,說得我口乾舌燥,沒得你還覺得我在唸秧兒,那我同你撂明白,你別以為你這次關禁閉是自個兒吉人天相。我告訴你,是因著嬢嬢有意放過你,是嬢嬢要你明白別做些無謂的掙扎,也別想同怹抗衡……”
她還沒說完,沈南寶就打斷了她,“為什麼要同我說這些。”
永福帝姬愣了一愣,凍膩的一張臉上盛著的是詫異、錯愕,以及微乎其微的閃爍。
而這點閃爍,配合她嘬起來的嘴,躲避的眼睛,卻有些天真的況味,“從前是有發生許多的不快,但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流著一脈的親血,我不願見著你太難過。”
其實,這話,永福帝姬自個兒說著都彆扭罷。
但正正是這樣的彆扭才叫沈南寶瞧出她內子裡的實意。
可惜,這樣的實意,這樣僅存的一點天真都叫聖人拿了去,成了警告她的筏子。
沈南寶嘴角抿起來點,弧度嘲諷又冷漠,但很快的,像流星划過去一般,飛速的消失在人眼前,只剩下一道扁平的喉嚨道:“我曉得了。”
雖然還是那麼簡短的一句,但嗓音裡透出來點輕軟。
聽得永福帝姬稍霽了臉孔,“從前的事不管發生了什麼,那都過去了,咱們長著一雙眼就應當向前看,這樣於你,於嬢嬢,於爹爹都好。”
這話沈南寶沒搭碴兒,永福帝姬卻不介意,只是透了口氣,一張臉像是一片貧瘠的田地,笑容是花骨朵,從這樣的貧瘠地裡艱難地開出來。
“既然都過了,你曉得了,那我也都忘了從前的事,只把你當做那些姐姐一樣,好好的對待!”
言辭裡泛出來一點喜意,像是按捺了許久般,臨到這地界兒終於按捺不住了,沸水頂鍋蓋似的,‘磕託磕託’振奮著人心。
“關了這麼些時日,應當關得人蔫了罷!姐姐們都在說呢,上次元年的事情叫你受了好大的委屈,這次你出來,且要好好給你祛袪晦氣!”
說著話,自顧自的起身,不待沈南寶響的,便又道:“今個兒早點睡,明兒姐姐們都要來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