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舉動,卻一絲不苟的落進了幾人的眼裡。
風月道果然如她所想,綠葵則操心起後日昏禮的事,趙老太太卻手往膝頭上一拍,道:「還是照我先前說的那方,捲了鋪蓋走人,至於這昏禮,到哪兒辦不是辦的,來的那些也都是些關係淺薄的人家罷了。」
結果這話被路過的趙老太爺聽見了,吹鬍子瞪眼,「哪裡是淺薄的人家,好些都是我的棋友……」
話還沒說完呢,就被趙老太太翻了白眼打斷了,「那些棋友比你孫女還重要是麼?都說胳膊都得往袖子裡折,你卻恁是要往外拐?」
趙老太爺對上沈南寶的眼,剛剛還凜然的神情立馬有些訕訕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老太太不給他檯盤下,「就是抹不開面兒唄,得,咱們就窩在這兒,敲鑼打鼓的等著那些官差來拿寶兒,恁她哭,到時候你只要管你對那什麼烏七八糟的棋友們有個交代就好了。」
這話把趙老太爺噎的,那火逆行,自臉直通通拐進了腸子裡,登時不曉得說什麼話,只像頑童撒氣般的,一拂袖,「你珍重寶兒,我難道不珍重?我只是不願瞧她這般顛沛罷了。」
抬眼見趙老太太不以為然,只道罷罷罷,「跟你說了也不懂。」
結果這話招來了壁角刨洞的寶兒叫喚,那「汪汪」的聲兒,衝散了方才的壅塞,沈南寶把寶寶抱到懷裡,一壁兒撫著它的頭,一壁兒道:「瞧瞧,它也有話要說。」
趙老太太平日喂著它,同它感情深,瞥了一眼就咕噥一句,「我就不信它還能張口說人話了。」
語氣卻較方才軟和了不少。
沈南寶趁勢把寶寶拎到了趙老太太懷裡,「它確實說了,說它餓了。」
趙老太太拍了下寶寶圓滾滾的身子,「鎮日就是吃喝拉撒,豬都比你勤快,適才才餵了你一碗飯吶,又餓了。」
說是這麼說,卻是把寶寶抱住了,站起身往灶房裡走。
剩下趙老太爺在原地,把嘴撅得老高,簡直能吊個油瓶,「我還沒個狗重要。」
沈南寶和綠葵風月對視一眼,都抿嘴笑了。
笑過之後,沈南寶便倒了茶請趙老太爺坐,「祖父您同祖母都相處多久了,您還不知道祖母那刀子嘴下的豆腐心麼!」
趙老太爺哼了聲,直把茶當水灌。
也就是這當時,耳邊響起了沈南寶清嘉的嗓音,「祖父,我想問問,你為什麼覺得我該留在這兒繼續昏禮。」
兀篤篤的一句話,把趙老太爺嗆了個捯氣,咳得個面紅耳赤。
沈南寶忙替他撫胸,「祖父您慢點喝……」
趙老太爺擺著手,好一陣兒才咳勻淨了,卻看也不看
沈南寶的道:「你方才那話……我哪裡是那個意思。」
沈南寶只笑,「祖父,你和祖母都把我當做寶,你怎麼可能真真覺得那些棋友比我重要。」
這話把趙老太爺的咳嗽都給噎住了,好半晌才操起一副含糊的喉嚨回道:「他們不重要,但我行商了一輩子,最最看重的便是誠信,你既允諾了旁人卻不兌現,這叫什麼話?」
這話有理有據,沈南寶因而不再問了,只伺候著趙老太爺喝茶,又同他敘了會兒話,便任他出去找棋友了。
這時綠葵才上前替沈南寶斟了一杯茶,「姐兒是覺得有什麼不對麼?」
沈南寶握住盞,瞧著水面映出那一雙濃重的眸色,半晌才搖了搖頭,只管衝她們笑,「後日便是大昏了,這次且不能出差錯。」
交友嘛,一回生二回熟,這做事也是一樣的,有了先前那次頭陣,第二次大家便駕輕就熟。
很快便把沈南寶送上了轎。
沈南寶坐在顛蕩的轎子裡,外頭是迴旋的、蠻性的,嗚哩嗚哩的吹打,還有一聲又一聲敲得震心的鑼鼓。
沈南寶藉著搖曳時偶爾那轎窗偶爾透出的一點縫,往外看,四下裡都擠滿了人,他們的臉上彷彿被這樣巨大的喜樂震懾住了,露出一種空洞的喜意來。
不知怎麼的,沈南寶就想起了京畿的桉小娘子,還有那些姐姐們,要是她們在的話,應該不是這樣吧,她應當會感受到發自內心的,實質的祝福罷。
但沈南寶也明白,世上沒有兩全的事,她要和蕭逸宸廝守,那就得舍了她們……
想到這裡,沈南寶沒再往外張望,只把一顆心浸在巨大的喜悅裡,那即將要成蕭逸宸夫人的喜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