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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天公

腦海裡陡然冒出來的沈南寶的聲音也被放大了,她說:“你為什麼就這麼執著於救他們出來?給他們當了那麼久的牛馬,這恍然一下不當了,不習慣是麼?”

一聲緊似一聲,針一樣直往耳朵裡扎。

一陣風吹過來,把陳芳褲腿吹得鼓脹像兩個巨大的燈籠立在那兒晃盪,陳芳這時才感受到腿上一股刻骨的、僵硬的涼意,她不由抽回臉,搖著軲轆把兒,上下好一陣蹎騰了才打出一桶水。

也不敢閒著,怕稍微耽擱一會兒又要遭婆婆一記的擰,陳芳提著水桶就往房間裡走。

來來去去,也不曉得多少次,劉惲身上的屎尿終於擦乾淨了。

陳芳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炕上的劉惲轉醒過來,在一陣慘叫聲裡就扇了她一耳刮子,“你這臭娘們,恁麼把我拖了一路,你是要我們劉家絕後麼!還不快給我叫大夫!”

這一耳刮沒用太大的力,但不曉得是不是今個兒累慘了,反正陳芳鼻子霎然躥出了血,襯著額頭上,要多可怖有多可怖,要多悽慘有多悽慘。

可沒人在意她的那些傷,王婆只一個勁兒的聽劉惲哭,說他斷子絕孫了,說他快廢了,哭著喊著說快去找大夫。

王婆只能去捶跟木頭一樣直撅撅杵在那兒的陳芳,想叫快點去叫大夫。

陳芳擦擦鼻,溼漉漉的手指湊到眼前一看,全是血,觸目驚心的血,她卻恍惚沒看見般的,轉過身往門外走去。

等到關了門,急匆匆的腳蹤立馬剎住了,人呆呆地往天上望。

天上一輪毛月亮,把世界照得慘淡悽清,乾瘦的手指因沾了血,黑黢黢的,偶爾溜過一點光彩看得到本來的面目,額上的血早就幹了,像小孩兒的嘴,緊緊吸著她的面板。

陳芳站在那兒搓了好一陣額頭,才往醫館走。

“那劉家是恭州出了名的沒錢,本來人大夫都不願去的,畢竟這年頭誰不手上吃緊呢。但架不住陳芳又是磕頭又是求情,人大夫才去的,不過,到底去得遲了,聽說耽擱太久,劉惲那裡……”

風月把嘴一掩,囫圇笑了起來。

綠葵嗔她,“你也不害臊,說這些話。”

風月不以為然,一雙眉喜得快飛揚到頂心上去了,“我就是覺得他們該!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要是他們不起那個貪念,能拾得這樣的惡果麼?絕後吶!我聽說那個王婆當場就暈了,一連好幾日都沒下床呢,全靠陳芳伺候。”

沈南寶坐在妝奩臺前梳頭,聽到這話,才笑,“瞧瞧,我先前怎麼說的,我就說陳芳把這倆人求出來,是給自己找事做。”

風月接過沈南寶手上的梳篦,一壁兒替她釋簪,一壁兒止不住的笑,“說不定陳芳就好伺候人唄。”

風月盯了銅鏡裡沈南寶一眼,“夫人,不是小的說,其實都不該答應陳芳給她找乳孃的,就把她告了衙門,任她在牢裡待著,也總比每月多花這麼十兩銀子的好。”

風月心疼錢,也更是為著目下他們的經紀考慮。

畢竟現在沈南寶不是帝姬了,每年拿不到那八百兩的俸祿,蕭逸宸也不是殿帥,從前的家業也都付之一空。

山都有吃窮水都有喝盡的時候,何況是這白花花的銀子。

不過沈南寶看向銅鏡裡撅個嘴能吊起油瓶的風月,道:“你以為那乳孃能在劉家待多久?”

“不談受不受得了劉家的氣,就談那小孩兒停奶,至多也半年的光景罷了,半年,六十兩,咱們蕭府還出得起。”

沈南寶怔了一怔,後知後覺自個兒用的是‘咱們’‘蕭府’這樣齊全的字樣。

也就是這一恍惚,等回過神來,身後的風月換成了蕭逸宸,銅鏡裡的那個他眼梢有著壓不住的喜悅。

他說:“我來給夫人梳頭。”

和之前那個掌握生殺奪予的悍將,還有呆霸王全然不一樣,不過都能讓她的心急急跳動。

沈南寶把頭上最後一根簪子卸掉,青絲瀑布一樣從蕭逸宸指縫間淌過,順滑又涼,直喟到人心坎兒上去。

沈南寶還在那裡說:“那你且得給我梳好了,不然明早起來打結,我可得……”

話沒說完,腰上一緊,他的一隻手圈住了她!

沈南寶陷進他溫暖的懷裡,咻咻的鼻息間,可以很清楚的聞到那濃郁的蘇合香。

“公爺……”

話剛脫口,耳根子一癢,是他的吻細細密密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