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哭著哭著,都分不清是淚還是汗,反正洇溼了枕子大半。
她把枕子翻過來,又繼續哭。
身旁隨侍的人到底見不下去了,終於輕輕喚了聲,“姐兒。”
是風月的聲音,“您別難過了……您病的這幾日,主子都一直在旁守著您。”
她以為她是在悲哀蕭逸宸的冷情。
其實連她都不知道她在悲哀什麼,又在哭什麼。
或許所有的事情都值得她悲哀,所以即便細枝末節的一些零碎從腦海閃過,都能讓她忍不住泣。
可是人生到底不是哭就能哭出坦順的一條道,沈南寶揩乾淨了臉上的淚,問:“我病了多久。”
風月道:“兩三日。”
沈南寶看到她在原地搓著手,躑躅的樣兒,不免問:“怎麼了?”
風月抬起頭,一雙眼透出虛虛的光,“姐兒……陳大人,就是您所謂的前世的‘官人’?”
沈南寶怔了一怔,放在被衾上的手漸漸攥緊了。
風月見狀,略停了停,才繼續道:“那日小的在旁聽見了,雖然都聽不太懂,但‘毒茶’兩字是聽得明白的……”
被衾支出的線頭,冷而細膩,粗粗颳著沈南寶的手心,刺癢得難受,她不免抬起手,拿另一隻手去撓。
那癢意卻不在皮肉上,是生在了筋絡裡,怎麼撓都撓不滅,沈南寶因而使了狠勁兒,一下一下,彷彿不是在撓自己的手般。
風月聽她久不言聲,抬眸一看,就見她掌心裡觸目驚心的痕,忙上前捂住了,“姐兒,您這是幹什麼,小的不說了,小的不提他了。”
“小的只是瞧姐兒這幾日病榻時,一直昏囈著陳都護的名字,小的這才忍不住問的。”
沈南寶被她這句話震住,“我叫他的名字了?”
風月翣著一雙淚眼,凝噎地點頭,“叫呢,一直叫……主子在旁照顧您時,您就一直叫著陳都護的名字。”
風月見她臉色又白了一瞬,囫圇擦了眼道:“所以姐兒您別難過了,主子方才這麼著的冷待您,小的覺著是他聽您這麼……生氣呢。”
沈南寶聽了只失笑,“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瞧我因他這些事覺得他不歡喜我了,不在乎我了,所以儘可能替我找尋著他還歡喜我的事來安慰我?”
風月訥訥的不說話。
沈南寶哭了這麼會兒子,力氣被抽了空,頹頹然倚在隱囊上,“以後別說了,我和他就這樣了,早走到盡頭了。”
這話一撂下,有橐聲從隔扇響起一徑響到了屋內,伴著簾櫳的掀起,露出方官那張刻板的臉。
風月瞧見,氣不打一處來,直顧冷笑道:“你今兒怎麼想起過來了?”
那簾攏串著珠,天光落在上面,一動,就像魚鱗似的煌煌閃著光。
沈南寶不由眯了眼,“是他叫你來的罷。”
方官抿了抿嘴,說是,“主子怕姐兒您又不仔細身子,又落病了,所以叫小的好好看顧住姐兒,別又病沒好,往外亂躥的招了風。”
這話就是風月聽著都想笑,她也真的笑了,並還啐了聲,“枉我剛剛還覺著他到底是體意我們姐兒,沒想轉個頭,拿著這樣的話禁姐兒的足!”
方官沒甚動容,只把一雙眼凝在沈南寶的臉上,“主子不是這個意思,主子只是擔心姐兒您,只要姐兒您病好了,怎麼出去都行。”
大抵是怕沈南寶反駁罷,她急急又道:“小的明白姐兒牽掛著珍寶閣,那壁主子也會叫人好好的去打點……不會教桉小娘子勞累。”
沈南寶臉上蒙上淡淡的一層灰,頃刻,她驀地笑了起來,聲音又輕又淺又滿是嘲諷,“他是怕我打攪了他和鄭二姑娘的好事?”
其實這話她不想說,可是她攢了一肚子的怨,一肚子的氣,讓她根本兜不住,沒過腦的就撂了這話。
沈南寶想,如果此刻她對鏡自照,定定是會被自己那因嫉妒而扭曲的臉嚇到罷!
至於方官,她聽了之後,身形明顯一怔,猛地抬起臉道:“姐兒,誰都可以這麼說主子,唯獨您不能這麼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