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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眼兒媚

傅堯俞離她最近,也看得最清,愁苦的臉上嘴翕了又翕,卻到底沒說出什麼話來。

倒是鄭書昭眼波佯佯的一劃,便劃到了她僵澀澀的臉上,“怪道我,我盡顧著瞧我自己……”

鄭書昭停了一停,從放有泥金小彌陀佛的榆木展櫃上取了只嵌瑪瑙綠的金臂釧,天光從上面一溜而過,精光燦燦,把她的指甲都照亮了幾分。

“寶妹妹,你來試試這個,我瞧與你挺相配的。”

沈南寶今兒穿的是不制衿,不需得耗費什麼功夫就能褪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

沈南寶都來不及開口拒絕,鄭書昭便扒著她領褖一徑褪到了肘彎兒,只聽得‘喀嚓’一聲,臂釧就這麼拷在了沈南寶肩臂上。

動作迅疾得,簡直如同解差出其不意給犯人拷上鐐銬一般,涼陰陰的匝著人。

沈南寶不由打了個激靈,慌忙忙地去抹臂釧,想把它硬褪下來。

鄭書昭哪肯的,探出一隻手把她手桎梏住了,然後攤煎餅似的將她胳膊翻來覆去地瞧,“真真是好看吶,寶妹妹這臂膀瞧著纖瘦,實則玲瓏有致哩,這臂釧戴上去簡直像一幅泥金箋!”

在她誇誇其談的這個瞬間裡,堂中各人的神情都那麼清晰。

清晰得分毫可見——傅堯俞的窘迫,叫賣的訝然又埋頭偷覷的神往,還有蕭逸宸,他的冷淡,他的旁若無人。

就像那個夢裡,站在月光下的那個他,疏離,又冷漠。

他真的不管她了。

意識到這點,憤怒又悲慼的淚水直湧上沈南寶的眼眶,但她忍住了,直擎起手要掰開鄭書昭,“試也不必這麼試,隔著衣料也可以。”

鄭書昭的手卻跟鉗子似的,牢牢捍住了她,“隔著衣料哪有這樣看得明白的,這不制衿褪也褪了,寶妹妹你就叫他們好好看看。”

風月見不下去了,劈手就來拽鄭書昭的皓腕,“鄭二姑娘,不瞞您說,咱們姐兒不好這臂釧,所以可謝謝您的這好心了!”

鄭書昭哪能束手就擒的,斜眼一瞟,就示意隨侍憶嵐來幫。

憶嵐會意,連忙抻了雙手來拽風月,哎喲的一連聲,“我的好妹妹,這主子之間的事哪容得我們做下人摻和的,你吶——還是乖乖地和我站在一壁兒,儘管瞧著,等著侍候才是。”

風月氣惱了,又揪不過她們,只能漲紅了臉道:“這看也看過了,也該卸了,不然這麼赤條條的臂膀往外露著成什麼話?”

鄭書昭聽到這話,眉毛揚了揚,笑得輕蔑又諷刺,“什麼成什麼話,這裡又沒什麼外人,更何況,你家姐兒從前同謝小伯爺、同陳都護他們……什麼世面沒見過,還懼怕著這點麼?”

世面?

這是什麼意思?

說姐兒是那騷精娼根?

風月正要跺腳唾罵呢,從旁躥進來一道深色的影兒,也就是翣眼的功夫,不制衿重又覆上了肩頭。

沈南寶一怔,在鄭書昭跌跌後退的步聲裡,抬起頭去瞧來人。

這麼一瞧,便瞧見了陳方彥。

天光黃黃地曬在他臉上,照得一雙眉毛青溼,眼卻烏濃濃的,滿荷滿載著化不開的冷硬。

沈南寶看著,鬼使神差想起夢裡的他,突然覺得恍如隔世。

陳方彥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呆怔,只是拿一雙眼圈住了鄭書昭,“‘世面’這二字,鄭二姑娘不擔當,倒沒人擔當得起了。”

鄭書昭被陳方彥這一推搡,彷彿推搡了十來丈遠似的,眊眊住了好久,直到聽見他這刺剌剌的話方挺起了身。

“你這是什麼話,我鎮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不喜好那些個結交,有見過什麼世面?”

鄭書昭停了一停,視線在沈南寶和他身前溜了幾圈,也沒過腦子的就哂了聲,“陳都護這是上趕著護花,表示自己衷情吶!”

涼涼的一句話,帶著針刺,陳方彥卻笑得很柔和,“我不過是說實情罷了,這京圈誰不曉得鄭二姑娘好上那些個勾欄?若你這不算得見過世面,那誰還算的上呢?何況……‘護花’?照鄭二姑娘這意思,你方才那句‘世面’捎搭著別的意思?”

鄭書昭臉白了一瞬,忙忙看向蕭逸宸,“顏暮,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逸宸卻沒聽她話般的,直凜凜看著陳方彥,嘲了聲,“倒是好巧,陳都護不在臺獄,竟是在這兒。”

沈南寶聽到頭頂上沉沉的一滾喉,陳方彥那嗓音便像含了顆珠玉般的清潤,“是好巧,也幸得好巧,不然再遲一步,我的心上人就要被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