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入夜，月爬深山。

釋心在無為鎮來回走了兩圈，原來的屍山骨海，現在倒成了曲徑通幽，綠草盈盈。若是春日裡開起花來，怕是比外頭的古鎮都要好看幾分。

果然是腐肉養花，格外好看。

釋心搬了張木長凳，放在祭壇中心那圓形未沾血的空地上，喝著鎮上商鋪裡的老白乾，回想著當年在這兒的一人守關百人斬。只覺疲累，沒得酣暢淋漓。

易心冷不丁的給他一根塑膠吸管，插到他酒瓶子裡。

“衾鳳冷，枕鴛孤，愁腸待酒舒。夢魂縱有也成虛，那堪和夢無。”釋心說完，又吸了一口瓶中酒，傷感道，“不對瓶吹，就差點意思。”說完，對著吸管，吸完剩下的三分之一，又開了瓶新的。

“喲~你一介武夫裝什麼窮酸秀才啊。”易心同他一起擠了擠坐在長凳上，拿了根吸管插瓶燒酒就喝了起來，“你我這體質，是借不了酒消不了愁了。”

釋心聽了這話，想起之前從未在意過這個問題，這倒讓他有了疑惑：“你以前喝過酒嗎？在轉化之前。”

“我是蠱身聖女，從小食素喝藥，怎麼可能給我喝酒。後來跟著無間，才能吃到外面的山珍海味。”

看來無間之眼的人，對燃心無間，大多還是忠心不二啊。所以到底何處是地獄又何處才是仙境呢。想到這裡，釋心又咗了一口手中的酒。明明味道純正，可就是上不了頭。記得自己還為普通人時，就喝過慶功宴，美人美酒，記憶清晰，從無酒醉。難道是自己體內的乙醛脫氫酶效能過高，肝功能太好，乙醛停留時間太短的緣故？

這酶鏈關係一深入想下去，就難免入了神，眉頭微起。待易心意興闌珊的靠著他的身體，他才回過神來。

“所以，無間是專門教壞好人家的孩子的？”

“這哪叫教壞，這叫帶我們見世面。他還教我識文解字，兵法謀略。他若不來，我即使年逾百歲，也走不出那山洞。還能看見這輪明月，這大千世界嗎？”易心靠在釋心身上，懶洋洋的指了指那不乾淨的月亮，又說，“要不是無間，我怕還在深山之中受永世萬刑之苦啊。”

聽她這追憶往昔的語氣，怕是遍佈了眼線找無間卻遍尋不得。

“你是想讓我幫你找無間？”

易心一聽一下子就坐正了：“你肯嗎？只有你們倆之間的感應是最強烈的。我們其他人，即使是在剛轉化時，也需離的很近才能感應到對方的存在。若你幫我找到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釋心想了想，覺得自己很可笑，無奈回一句：“妹子有求，提一句，我幫就是了。繞這麼大圈兒讓我來這兒，傷古懷今的，又是何必呢？”

“半神哥哥怎麼能如此說，我又不是那些不識禮數之人，真當我就這箱子老白乾就敢跟你提這個要求？”易心是泛起矯情來了，比起小珂倒是溫柔和自然幾分，“先跟我聊聊你在奧城的愛恨情仇，我再將寶貝予你看如何？”

“先不說你這荒唐的稱呼，就說你這話，說得好像我是見利忘義的小人。咱兩過命的交情，就值這點兒？”釋心左手放下空酒瓶子，嘴裡叼著空吸管，右手攤開等著易心給他酒，“更越發的沒規矩，往年你我可是能坐的如此近，你對無間怎可有非分之想？”

易心又把一瓶酒打到他掌心，說：“原本我以為自己對無間是超脫於這世間的任何感情。但聽聞了你在奧城的作為，才發現自己的心意也是如此的狹隘，竟生出了對他的褻瀆之心。”說完易心低下頭，像是犯了什麼錯。

若不是因釋心在奧城也動了凡心，易心這份心意，怕還得藏的更久吧。

“英雄救美的戲碼，從古至今都交口稱讚。他救你於水火，更教你對抗這世界的方法；他亦護你，如師如友，很難不叫人傾慕。我理解你的感情，但我幫不了你什麼。”

釋心還是婉拒了她。

十億凡塵，莫說當年車馬不通，即使現在資訊化時代，無間若有心藏匿，憑誰也遍尋不得。若容貌不變，倒還能人臉識別檢索。可百年未見，容貌為何，皆是迷。僅憑著相互之間若有似無的感應，要找到人簡直是痴人說夢。

易心瞬間就不樂意了：“你自己都說‘夢魂縱有也成虛，那堪和夢無’，為什麼你就不成全我呢？我心愛的人，總有那麼一天會回到我身邊，只要寒葉幫一幫我。”

“他從來沒在你身邊過。”釋心從瓶底吸了一口酒，覺得這時有瓜子花生就好了。

“誰說沒有的，就單把我從苗族深山抱出來那會兒，在出山的馬車上，他就抱著我，整整三日三夜呢。”易心言之鑿鑿，睜大了眼看著釋心。

釋心轉了轉眼，沒叫易心察覺，端著副架子，像是還沒聽夠呢。

“你偷偷沉睡之後，他百無聊賴，帶我去哈姆海頓住了一段時間，那可是他的家。”易心見他一副八卦臉的樣子，踢了釋心一腳，“你又框我話呢，再聽下去，就是少兒不宜的內容了！”

“噗……”釋心差點被酒嗆到，“你倆還有少兒不宜的事兒，哈姆海頓說得難聽點可是墳地，你們這屬於墳頭蹦迪。”

易心打了釋心一腦袋，這是膽子大了一回了：“他帶我去阿姆謝綠洲了。”

釋心被她這以下犯上的一巴掌打懵了，愣了許久才說了句：“我倒是第一次聽說無間他還會兒女情長呢。”

“寒葉你傻了，阿姆謝綠洲都是5000年前的傳說了，無間怎麼會曉得，這你都信。真是個正經的傻子。”易心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回頭對著釋心說，“來，哥兒，跟你談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