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升像是賭氣一樣,轉身坐在桌邊徑自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副打算跟他耗到底的架勢:「我只想讓你明白,蕭魚這個人不簡單,她能找到能讓黃炳倫假死,這樣的女人太危險了。你雖然執掌司密處多年,但於感情一事上還是太過生澀,容易被漂亮的女人騙。」
刑律儉難得看見宴升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忍不住苦笑道:「難道她還能對我騙身騙心不曾?」
「未必不是。」
「對一個跛子?」刑律儉自嘲一笑,就算他能站起來,但他走路確實要比正常人差些,更何況……
「蕭魚哪裡算得上是漂亮女人?」
「重點是漂亮女人麼?」宴升氣急,手裡的茶杯重重墩在桌上,「重點是蕭魚是條滑不留手的泥鰍,你難道沒看出來?她跟那個梁思楠之間絕不簡單,還有霧影十一,霧影十二,霧影為何會對她窮追不捨,難道你就沒想過真正原由?」
刑律儉自然是想過,但究其原因,除非蕭魚自己願意說,否則誰又能知道呢?
他微微嘆息,無端生出一絲無奈:「大事未成,大仇未報,你想這些皆是多餘,我對她……」他微微嘆息,卻並未說出違心之話,只淡淡道,「欣賞有之,但也只能止於此。」
彼時他只覺得自己與蕭魚之間不過是一絲惺惺相惜而已,卻不曾想二人之間在此後的歲月裡會有那麼多剪不斷理還亂的牽絆,而這世間任你千般謀算,萬般抵禦,卻唯有情之一事最是讓人捉摸不透。
他更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為她卸下一身荊棘,將內心最柔軟的部分攤開在她面前。
「我倒希望你能永遠記得你這句話。」宴升頓了下,猶豫再三還是道,「還有,明日刑少奇便會先行押解魏漢父子回京都,你……」他想問刑律儉有沒有什麼書信要帶回京都,想了一會,又覺得無趣,索性道,「算了,想你也不會有什麼書信。」
刑律儉扭頭看了一眼書案,上面擺著一封墨跡還未乾涸的信封,淡淡道:「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還有桑金玉,你打算怎麼辦?」
「交給錦衣衛所吧!錦衣衛的人死在江城,總要有個交代。」
宴升點了點頭:「硝石那件案子多半還是西郡王和桑金玉勾搭一起的,這次也算是結了。」
刑律儉蹙眉看向窗外,院子裡開得正盛的薔薇經了這一場風雨後,怕是累積敗落,許久不能回緩。
「西郡王籌謀多年,竟也不過是落得這麼個下場,只可惜了那位郡主。」
宴升不以為意道:「聽意思,那位西郡世子怕不是個假的?」
刑律儉突然輕笑出聲,宴升一臉莫名:「你笑什麼?」
因為突然的動作牽動了傷口,刑律儉忙止住笑道:「那位西郡老王妃倒是好謀算,但是咱們上面的那位亦不是好相與的,西郡王這些年在東嶽早傷了身子,哪裡那麼容易就得了一對龍鳳胎?」
宴升愣了下,隨即道:「原來如此,難怪魏玉當年竟然要殺如今想來,若是沒有他當年心狠手辣想要殺人洩憤,給了山鬼機會,是絕不會叛變。」
說道‘山鬼",刑律儉臉色幽地一沉。
是呀!還有個山鬼呢!
當年在戰場上攪弄風雲不說,如今連謀算在內,若說此番西郡這一場謀反沒有他的手筆,刑律儉是絕不信的。
「你說,山鬼會不會此時就在江城?」宴升突然說道。
刑律儉垂眸看向搭在腰間的薄毯:「這一局看似我們贏了,可是山鬼既出,江城便絕不會太平。這次的事看起來全是西郡的謀算,看仔細想想又處處藏著山鬼的影子。如鬼市見山鬼,山鬼讓他幫忙拖延時間;如桑金玉那間綢緞莊裡神秘消失的離夫人,這些細枝末節之處就像突然被人剪斷的風箏一樣,我們拿著線,卻無論如何找尋不到風箏的下落。
還有陳陽的那份工事佈防圖,雖然上來了,但是我總覺得,山鬼也已經得到他想要的了。」
宴升心裡一沉:「那怎麼辦?」
刑律儉道:「變防。」
「沒有那麼簡單。」宴升蹙眉道。
「那便在山鬼沒有將訊息全部遞出之前抓住他。現在港口戒嚴,北翟人要想把訊息徹底遞出江城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刑律儉冷笑道,「北翟人虎視眈眈,幾次三番刺探我近海,這一仗早晚會打,但這份訊息至少要北翟艦隊進我內海,山鬼才有機會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