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笑著吵鬧的同志們,彷彿負傷的不是自己一樣,和自己這個社畜不同,他們充滿了朝氣,有自己堅定的政治信仰,有堅定的目標,王立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或許在這剩餘的四年多的抗日戰爭,三年的解放戰爭中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會犧牲,而犧牲後,在幾十年後的檔案中或許也只有某某烈士,生卒年,僅此而已,職務不詳,立功情況不詳,籍貫不詳,犧牲原因,還是不詳。
如果部隊成建制的陣亡,甚至連花名冊都沒有來得及上交,那麼,或許連烈士的名字都是不詳。
一口氣憋在心裡,一時間竟然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全面抗戰才剛剛進入第四個年頭,真正的艱難的時刻還沒有到來,到時候,兩年的乾旱加上日偽軍的不斷掃蕩,華北四省才真正到了苦日子。
張大彪好像是忙活完了,走進病房,拿著一碗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東西說:“來來來,這可是好東西咱們突圍的時候繳獲了幾罐子日本的奶粉,那醫生想看都沒給他看,來來來咱先喝上。”
雖說少量的營養品要優先重傷員用,但是各部隊繳獲的也不能強迫拿出來不是?如果是貴重品、黃金大洋外匯武器彈藥還能用組織紀律來說,就那麼一點吃的你總不能也上綱上線吧。
“哪來的?”王立很疑惑,這打突圍還能繳獲奶粉?一路上都沒注意到,但是看樣子,也的確像是奶粉,於是不疑有他,喝了一口。
有點粗粒卡嗓子,而且也沒有奶味,雖然也挺甜的,不是說全脂奶粉很稠嗎?可這也不好喝啊,於是不由得嘟囔了一句:“這小日本的奶粉真不咋地,扣扣搜搜的,一點奶味都沒有。”
“對啊,我看那玩意也不精貴,拿陶罐子裝著,要是精貴的肯定拿著鐵皮罐子裝著。”張大彪一臉虎逼式的傻笑,說出了這個讓王立驚恐萬分的事實,這會他釀的都喝到底了,碗底下隱隱約約能看見點沒燒完的骨頭碴子。
“拿啥裝的?你看清了嗎?”王立已經準備扣喉嚨了,你他釀,那拿陶罐裝那不是骨灰嗎?於是,王立感覺自己還可以試圖搶救一下。
“嘿嘿嘿嘿,沒錯,就是陶罐。”張大彪露出標準的憨笑。
“張!大!彪!你他釀的是真的彪,你脖子上邊長的那玩意是個假肢吧!”王立當場就差點沒氣的把碗給摔了,要不是被捅了一刀,他都想跟張大彪這個虎逼幹一架,雖然可能打不過。
“咋了?老子好心好意給你喝奶粉,還罵人真特釀的不是東西。”張大彪還生氣呢。
“那特麼的是骨灰盒,快讓人別喝了。”王立究竟是被這個虎逼給打敗了,張大彪一聽說骨灰立馬也慌了,還沒出門就有人跑進來說:“不準喝,那是骨灰……”
“哈哈哈哈……”五個傷員看著這一幕頓時就笑的前仰後合,沒想到住個院能吃到這麼大的瓜。
王立那臉黑得跟個包公一樣,張大彪一臉心虛的說:“那啥,團裡有事我先回去了。”
然後,和安上氮氣加速一樣,一轉眼就沒影了,只剩下滿屋的歡樂,而這件事也將會成為王立一生之中為數不多的黑歷史之一。
“那什麼,我還有事先走了。”醫生也很忙,看見已經喝完了,也就走了。
“小同志啊,別放在心上就當是喝骨頭湯了,那小鬼子也算是人?”腿上打夾板的老兵勸慰道。
“別說話了,我想靜靜。”王立側躺下,一臉絕望的說道,鬼知道我會不會感染朊病毒,要是感染了,就這個時代的落後醫療手段幾乎是必死無疑。
昏昏沉沉的就睡著了,直到傍晚的時候,開飯了,是白玉米麵的餅子,這年頭苦啊,就算是八路軍也只能吃到兩頓乾的一頓稀的,傷員待遇好點,能吃三頓乾飯。
為什麼是白玉米麵餅子?這還得說一句,山西人的窮講究:山西人怕人說窮,所以家裡常常會備下白玉米麵,有客人來了就兌點白麵,看起來呢就好像是吃白麵一樣,就跟吃麵的時候上面的那塊肉一樣,無論如何都是最後才吃,看起來是肉很多的樣子。
玉米麵粗糙難以下嚥,幸運的是還有小米粥和老鹹菜,山西的小米養人,尤其以沁縣、沁源、武鄉一帶的小米最好,所以,喝起來還不錯。
人啊,真是越活越嬌嫩,在小時候吃了十來年的玉米窩頭,才吃了幾年白麵,再吃窩頭的時候,竟然吃不下了,忽然理解了當年那個人說得:“這劃不破喉嚨吧。”
這年頭的人普遍能吃,原因也很簡單,肚子裡沒油水,吃得也沒油水,不抗餓,這不是那個生產資源嚴重過剩人均攝入營養也過剩的時代。
兩個三兩大的窩頭,吃下去只能算是個半飽而已,連小米粥也能喝個一乾二淨,王立對面的戰士大概也就17、8歲,臉上還有些稚嫩而瘦削,左胳膊上打著夾板,和周圍的人一樣都有一種營養不良的樣子,唯獨王立臉胖胖的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給,你吃吧,我吃不下。”王立是真吃不下了,現代人胃口小,何況晚飯吃那麼多有什麼用,壓床板啊。
“你騙人,我知道你們見我小,想讓我多吃點,指(防和諧)導員說了,來醫院不準吃別的傷員的東西。”小傷員一臉正氣的說。
“我是真吃不下,浪費是可恥的啊。”王立擺了擺手說道。
“你就吃吧,你看看人家的臉,看看人家那手,可不是咱們這種窮人家的孩子,不過,我得說你兩句,過兩天你就什麼都吃的下去了。”腿上打夾板的老兵調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