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啞然,低下頭說道:“主公明鑑,我等雖有推主公一把的決心,但絕不敢置主公安危於不顧。當時長安之事,實屬意外,陳遠絕無害主公之意,請主公名鑑。”
黃明遠當然知道陳遠與凌敬沒想害自己,否則二人腦袋早就掉了。這是懲罰,也是敲打,若不讓其長點記性,下一次真把黃明遠當憨憨了。
黃明遠不想再追究這些旁枝末節。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陳遠忙叩首道:“陳遠死不敢望。”
“仲長,我就不明白,你是怎麼勸說君直的?你們二人就這麼相信我當了皇帝天下就會改變嗎?”
這也是黃明遠一直疑惑的,凌敬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了。可自己是救世主嗎?黃明遠並不這樣認為。他一直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順勢而行,可陳遠和凌敬他們做的事情很多都是逆勢而行。
陳遠說道:“主公,我從來都沒有蠱惑過凌君直,主公的所作所為我們全看在眼裡。霸者手段,王者人心,我和凌敬從心底認為天下能救百姓者,唯主公也。關隴貴族做不到,關東世家做不到,江南世家更做不到,他們所有人都眼界狹窄,就想著怎麼盤剝百姓,唯有主公心懷天下萬民,能夠置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黃明遠一陣苦笑。
“仲長,你們真是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個凡人,改變不了人心。”
“不!”
陳遠搖頭道:“我到今天還記得主公在蒲古部說得那些話,‘該死的不是她們,是我們這群沒能保護得了她們的人。’我永遠也不敢忘,主公打心底是為了老百姓的,那不是上層肉食者的憐憫,而是真正的悲天憫人,是真正的與庶民同心。肉食者得寒傖之供奉,自當保護寒傖之生活,現在寒傖朝不保夕,該死的是這群肉食者。”
黃明遠心中一震,陳遠這算是樸素的民權思想嗎?
“仲長,我沒有你說得這麼偉大,也肩負不了改變這個社會結構的東西。一個社會的統治終究是由上而下的,就像孟子說得‘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無法改變。而有階級就會有不平等,就會有壓迫,我們能做的是緩解這份壓迫,你說與庶民同心,我是給他們了尊重,但也只有尊重。
或許很多人生來就不一樣,不是身份上不一樣,而是他們能夠透過表象看到本質,希望能夠改變這個社會不公的地方。但是到最後有多少人血都冷了,也沒有成功。唯一被歲月所改變的只有他自己。”
陳遠抬起頭來,看著黃明遠說道:“那主公,你的血冷了嗎?”
陳遠的眼神很犀利,直勾勾地盯著黃明遠。
過了半晌,似乎是黃明遠撐不住了,最後清冷地吐出那兩個字:“沒有!”
陳遠一陣釋然,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彷彿是怕陳遠還會做什麼極端的事情,黃明遠又說道:“仲長,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我不敢跟你保證未來。若是天子賢明,我便做我這個守邊之將,若是天下大亂,我會逐鹿群雄。”
陳遠聽了一陣欣喜,這是黃明遠第一次吐露他的志向。
看陳遠的樣子,黃明遠接著說道:“但是有一條,我絕對不會做那個亂天下的人,還會努力將天下推到正道上來。與這天底下五十兆百姓的生死相比,一個皇位又算得上什麼呢?”
陳遠聽了一愣,頭重重地叩了下去。
黃明遠走到門口,準備離去,又回頭說道:“仲長,未來道阻且長,所以我很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一直陪著我走下去。我知道這不可能,畢竟有的人走的快有的人走的慢。但時光荏苒,不捨晝夜,那些跟不上的,也就是跟不上了,我不會停下來等任何人的。”
說完,悠遠的月光下,只留下黃明遠悠長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