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徐秉又回過頭吩咐身後的官員,“把平厄倉開了吧,明日多派點人分發一下,至於上面...就先不彙報了,人命要緊,放心,明日我會和你們同行的,不必擔憂...”
風掠過乾涸開裂的大地,滾滾熱浪卷著黃沙打在小楣臉上,一旁的隨從想把楣抬上馬車卻被徐秉伸手製止,只許她仍站在自己身旁。那一次,楣只覺得父親的表情格外嚴肅,手格外粗糙。
謁州屬平原地區,傳說祖上是全國的糧倉,但自楣兒時記事起,隨父親尋訪時就很少見過豐收的景象,三年一旱,五年一澇,與風調雨順毫不沾邊的蒼藍城竟會出現如此景象,楣心底湧出一份莫名的喜悅。
一種迫不及待想找別人訴說的喜悅,可身邊的人又是誰呢?楣環顧四周,看不清周圍人的面孔,她輕輕呼喚琉韻的名字,卻遲遲沒有回應。
楣感覺周圍的人多了起來,似乎是在歡慶這次大豐收,人群向某一處簇擁,楣緊跟了上去,楣擠過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看見幾個箭靶掛在不遠處的大楊樹上,一排人專心致志的拉弓射箭,一側的竹竿上掛著三尺見方白布做的旗幟,楣抬起頭,逐字呢喃。
“蒼藍城御箭大賽。”似乎是在哪聽聞過類似的詞語,楣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某一箭後,周圍傳來震天動地的喝彩聲,楣不自覺地捂住耳朵,等她放下手時,發覺人潮漸漸退去。
楣也想離開,擁擠推搡之下不知走到了哪裡,卻忽然看見了徐秉的身影,笑吟吟的看著她,楣甚是喜悅,用力擠到父親身邊,伸出手卻什麼也沒碰到。
父親的身影漸漸淡卻,楣幡然醒悟,苦笑一聲,露出無奈的神情。剎那間晴空萬里化作陰雲密佈,金黃的豐收景色被暴雨穿透,人們的歡聲笑語化作夜鴉長啼,楣默然坐起,只聽得急促的雨擊窗欞聲。
“不在自家,果然還是睡不安生吧。”老文拄著柺杖蹣跚著進了屋。
“嗯...被下雨聲吵醒了。”
“這雨怕是沒完沒了咯,今天白天又多了幾個風溼的病患,又是澇又是旱,老朽在蒼藍城活了幾十年了,也就三年前好些,剩下的時日...唉,真是苦了老百姓們咯!”
楣知道,照這麼下去,打麥場的麥子被雨水澆透,一年的收成算是白費了,入了冬謁州又要鬧饑荒。有父親幾年前被剋扣一年官餉的前車之鑑。官府是肯定不會開倉救濟的,反倒會哄抬物價,趁機大賺一筆...
就是這樣的死迴圈,楣忽然有些無助感,三年了,自己親手鏟除了那麼多貪官汙吏,明明擁有了魄璃帶來的常人無法企及的力量,為什麼,什麼都沒有改變,反而,越墮越深。
為什麼,沒有人理解她,就像沒有人理解父親一樣...反而招致殺身之禍。
沿著父親走過的路,卻始終不能望其項背。
楣試著呼喚琉韻,卻得不到應答。
“讓老朽猜猜,姑娘現在應該有很多疑慮吧。”
老文揹著手走到書櫃前,取下一本泛黃的書。
“想知道那些人圖什麼嗎?”老文將書丟給楣。
楣拾起書,發現這是本記載謁州古史的書籍,翻開折角的一頁,楣竭力辨認模模糊糊的字跡。反反覆覆閱讀後,楣吃驚地看著老文。老文回了一個確信的眼神。
”沒錯,你手中的那把透明的劍,叫魄璃吧,是上古時代的寶物,能弒芸芸眾生,也能令人死而復還。魄璃會帶來福音,也會招致厄運。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人,或許只是為了解除魄璃帶來的詛咒...”
魄璃的...詛咒?如果真的存在的話,肯定和琉韻脫不了干係,但是...楣不相信琉韻會作出出格的事。(畢竟做飯的時候琉韻見到楣殺雞都會嚇得聲音發抖)
這一頁被撕掉了一小半,在“此外”的字樣後面似乎還有未說完的話,琉韻說過,在自己出現之前,她一直在等待,既然能看到的半張上面沒有對琉韻的記載,那一定是在下半張了。
“老文,這書的下半張...”
“時間久了,我也記不得了...那小子把書給我的時候貌似就是這樣的...”
楣翻到書的扉頁,並未標註作者姓甚名誰,又是誰,出於什麼原因要撕掉關於琉韻的記載...
琉韻,你在哪,快出來解釋解釋啊,讓我安心好不好。
此時,彩色的池水旁,穿著藍色長袍的魏蘇生,提起三尺青鋒,指著正吮吸指尖的琉韻。
“那孩子,好像在呼喚你呢。”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很想找個人幫我給她託句話,告訴她我正遇上點小麻煩,脫不開身。”
琉韻站起身,神情慵懶的望著魏蘇生。
“我為了找到你,可是費了很大功夫,不僅僅為了我,更是為了所有被你戕害的人。”
“呦呦呦~這就站上道德制高點制裁我了?可惜啊,這裡沒有人能聽見你正義的宣言哦~”
“正義”魏蘇生嘴角流露一絲笑意。“這個字眼對我來說太龐大了,我的格局很小,只想找回那些人被你奪走的事物。”
琉韻張開手,一把一模一樣的魄璃顯現於掌中。斑斕的背景化作鮮血般的殷紅。
“正合我意,這次,連同那具沉睡的身軀,一同贈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