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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溫柔是一種品格——就《鄉村溫柔》答《書海泛舟》記者問

問:關於《鄉村溫柔》的故事梗概,《齊魯晚報》已經連載了,不少喜歡你的讀者也在打聽從哪裡能買到書,咱們先告訴一下讀者這本書是寫什麼的好嗎?

答:小說以第一人稱模擬主人公牟葛彰在沂河邊練講演,邊自語獨白,邊自我解嘲,說相聲似地嘟噥了三天(自然地形成了小說的上中下三卷),訴說了自己的家庭歷史和個人經歷。他小時討過飯,長大了外出打工,一次冒名頂替到建設兵團種地,又到無人過問的黃河灘頭墾荒和躲避階級鬥爭,經歷了不少艱難困苦,只是幾次不期而至的豔遇,給他不堪重負的生活增添了些許溫馨。最後在改革開放中就成了“農民七(企)業家”和“正邪(政協)委員”。還有他父母可笑可嘆的特殊經歷,以及沂蒙山釣魚臺村的家長裡短等等,共同構成了這部小說與鄉土共存的五味人生。我試圖以兩代人的遭遇、一個人的成長為線索,來描摹和呈現沂蒙山人的思維方式、生存方式及文化形態,以及它們形成的思想和情感依據。

《鄉村溫柔》選用的是農民的視角,“我”就是農民中的一員。農民那種刻苦耐勞、堅韌樂觀、善良智慧等傳統的民情民性,也是我想表現的,還有沂蒙山人的奉獻精神及其個性是怎麼樣潛移默化地形成的,為什麼是這樣而不是那樣等等。

問:有評論家說這部長篇的出版,標誌著您營造的“沂蒙山世界”大功告成,是指什麼?

答:我最早的作品大都是部隊題材的東西,像《深深的海洋》了,《靜靜的海島》了,《一個人的海灘》及《那年冬天在島上》了等等,那是一束同類地域、同類題材的東西。八十年代初,我從部隊轉業回到我家鄉沂蒙山之後,有那麼兩三年我仍然沉浸在那樣的一種氛圍裡面。我不輕易轉移陣地。當我適應和熟悉了農村生活,排程起我關於童年生活的記憶的時候,我寫了《釣魚臺紀事》。此後就一直沒離開過釣魚臺,我差不多圍繞著釣魚臺經營了有十五年之久,那還不形成一個小世界呀?我理解評論家們說的這個特別具有個人色彩的小世界,首先是指相對固定的地域性,其次是與之共存的人物、精神、情感與話語的共同性。你一看就是釣魚臺出來的人,他們說著一樣的方言土語,有著差不多的思維方式等等、等等。比較成熟一點的作家都是有這麼一個小世界的。這個長篇也算是釣魚臺系列的一個小結吧,我以後估計還會寫沂蒙山,但不會再寫釣魚臺了,比方寫寫那裡的小縣城什麼的。我不輕易轉移陣地,但我會慢慢地轉。當然這又會是一外漫長的過程。

問:您筆下的這個小世界永遠都是那麼溫柔、溫馨,這部小說第十三章的開頭有一段牟葛彰的話,“我喜歡說一些美好的事物、溫暖的故事、輕鬆的話題,而極力迴避痛苦、殘酷、醜惡、尷尬之類的事情,我就是這麼個人,這與我的性格、心地及周圍環境的薰陶也有關。痛苦是肯定都有的了,誰沒痛苦?我只是不說”。有評論家說,這段話比較能代表作者的創作思想及審美情趣,您個人是怎麼看的呢?

答:我承認這段話是我自己的觀點,只是借用了主人公的口吻將它說了出來。作者在生活中所感興趣的及注意捕捉的,一般都是和他心靈相接近和親切的東西。這就形成了不同作家不同內容和風格的作品。當然,生活中並不都是喜劇因素,《鄉村溫柔》裡面也免不了要寫到一些“小沉重”,甚至是很悲慘和殘忍的事件,但我寫到最慘烈之處的時候,往往立即煞住或筆鋒一轉,以一種幽默、調侃、揶揄的喜劇手法,來沖淡和超越悲劇。這種對生活的處理,一方面與我的性格愛好有關,另一方面也是對生活重新審視的結果。歷史當然充滿著悲劇,但當這一頁被掀過去之後,再回眸這段生活,痛苦的程度往往要減輕,尤其在歷史開始了新的一頁之際,樂觀主義將使沉重的歷史迴歸為喜劇。所以馬克思說,人類能夠愉快地和自己的過去訣別。

我是一個理想主義、溫情主義和樂觀主義者。溫柔是一種品格,我追求這種品格。

問:這部長篇的敘事方式很獨特,是讓主人公在河邊準備講演稿的形式,在那裡自言自語,您為何要用這種形式呢?

答:我在部隊當新聞幹事的時候經常給部隊首長寫講話稿,寫得多了,我就琢磨著它是可以展開故事、抒發情感、表白心跡的,我們那時聽憶苦思甜報告和學習毛**著作的講用,有時聽著也挺受感動,遂將它移植過來當作小說的一種樣式了。

這種形式比較自由,用起來也比較得心順手。想想看,一個人蹲在河邊嘟嘟囔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可以冠冕堂皇地說大話,也可以竊竊私語地說隱私;他可以正說著過去,又倒過頭來說現在;還可以說著說著又想起了某人(記:你讓主人公不時地想起韓香草,又不徹底地作交待,就像有根線拽著一樣,特別吊讀者的胃口),挺來勁兒是不是?

這種形式就特別要求兩點,一是靠細節連綴,二是靠生動的語言。我欣賞這樣一句話,叫做作家靠作品活著,作品靠真實立著。那麼真實是從哪裡來的呢?就是靠細節。二一點,我對我的語言比較自信,憑我流暢而有味道的語言,就不愁吸引不住讀者。

問:讀您的作品,確實能體味到一種閱讀的快感,很流暢,也很幽默,您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呢?

答:語言的問題,確實是我十分在意的一個問題,我主張文學語言要生活化,口語化,正像韻律並不就是詩一樣,語法也不是文學,語法規整的語言吸引不住讀者。我注意將一種方言、俗語、古文和時下流行的一些詞彙揉和在一起,形成一種樸素實在、自然流暢而又具有幽默調侃意味的現代文學語言,我覺得讀者是買賬的,是喜歡的。

我記得魯迅先生說過,作家的本事在於有些話你比一般人早說了一點,群眾還沒這麼說的時候你先說了,有點先知先覺的味道。可現在不行了,有些話作家還沒開始說的時候,群眾先說了,有時群眾說了你還不敢說,那麼作家的本事體現在哪裡呢?就在於你能將群眾的語言變成自己的語言。所以我比較注意向群眾學習,向生活學習。我語言中的那點幽默主要是來自生活,來自群眾。

我主張語言簡潔、生動。那麼,怎麼生動呢?就是多用動詞。比方,我說一個人表情很古怪,像急於解手而又找不著地方的那麼種表情,可能比別的說法生動一些。

還有一個語言節奏的問題。這本書裡我經常在一些成語裡面加了這個,比方熱情好這個客,憨厚朴這個實了等等,這首先是符合人物身份的,一個只上了兩年學的人,他猛丁說個新詞兒的時候還是要結巴一下或停頓一下的。還有一些口頭語,它本身好像沒什麼意義,但有助於刻畫人物。我比較注意保持語言的一種內在的節奏,如同我們走路,你按進行曲,按四分之二的拍子走路大概比較順溜,你若一會兒來一點四分之二的拍子,一會來一點圓舞曲,那絕對要亂套。讀書也是這樣,不講節奏的語言沒法讀,更享受不到一種閱讀的快感。

問:有報道說您是新鄉土小說的代表作家之一,你對新鄉土小說是怎麼看的呢?

答:我記得新鄉土小說的提法最早是《上海文學》先提的。九十年代初,我接連在《上海文學》比較重要的位置發了五六個中短篇,他們覺得我在寫農村題材方面還是有點特色,正好那段時間,還有幾個作家也寫了些類似的東西,就同新市民這樣的提法一塊兒提出來了。我覺得之所以叫新鄉土,當然還是與一般農村題材以及過去的一些鄉土小說有些區別,比方更加重視地域及民風民俗了,不太講究典型環境典型人物了,將一些大的政治運動推到背景當中去了等等。

我承認我是一個地域作家、鄉土作家、特色作家,我經過努力可以成為一個比較著名的作家,但永遠成不了大作家。不要太重視著名這兩個字,我家鄉有一種八寶豆豉就比較著名,但它再著名也只是一種鹹菜,跟滿漢全席之類的大菜遠不是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