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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行水離東靖帝都其實已經不遠,若是以他們一路走來的速度大概七天就能到達。不知是否因為歸心似箭,與熙成泰會合的第二天,他們又上路了。

臨倚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當隊伍到達一個城市的時候,她就去適應城市的喧鬧,當隊伍行走在寂寥的深山,她就去適應深山的寂寞冷清。因此,她並不覺得這樣的行程有多枯燥,反而更希望能走得慢一點。

在她這將近三個月的旅程中,東靖的皇宮將是最後的終點。可是臨倚卻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它。在她的心中,皇宮,代表的是禁錮一切自由的枷鎖,是她悲哀的墳墓。

熙成泰對她並不很友好,但也不很兇惡。他對她倒更像是疏離。在面對他的時候,臨倚總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迴避。反倒是熙牧野,每日都得在她眼前晃上三圈。自從熙成泰來了,他又變成那個吊兒郎當的浪蕩公子一個,任性到令人髮指,馬車也不坐了,自己騎了一匹馬,從隊伍前面竄到後面,再從後面竄回到前面。熙成泰曾經無可奈何地勸他收斂,他玩得不亦樂乎,一臉興奮地道:“我若老實坐在馬車裡,那不是浪費了這一路上的大好春光了嗎。再說了,這麼長的隊伍,總是需要有前後跑腿傳話的吧,”

熙成泰毫不客氣地揭穿他:“跑腿傳話的活還輪不到你,別以為你心裡的那點小九九我不知道。你給我少去惹她。”

熙牧野神氣活現地騎在馬上,只背對著他搖搖手,就跑開了。那模樣,明顯又是去向臨倚找茬了,熙成泰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卻也拿他沒轍。

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這個堂弟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在這麼多堂兄弟中,熙牧野是最特別的一個,除了馭風皇帝,他的地位最高,可以說真的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就算是這樣的出身,他卻沒有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在朝堂之上,他一言九鼎,連宰相都要佩服他的膽識氣魄,皇上更是無比地相信他,倚重他,更寵愛他。也許正是這種對幼弟的寵愛,對他才華的縱容,造就了他這樣不羈的性格。

可是從前,他再怎麼囂張,玩地再怎麼出格,他們這些兄長從來沒有一個人責怪過他。可是這一次,在面對臨倚公主的時候,熙成泰卻隱隱擔心。每一次熙牧野從臨倚公主那裡回來都是一臉陰鬱,打罵奴才成了常事。他從不知道熙牧野也有這樣喜怒無常的時候,偏偏他自己還這樣喜歡去找氣受。

熙成泰說不上來這是中什麼樣的情緒,熙牧野並沒有對臨倚公主做過什麼。可是現在他對她表現出來的興趣卻是超乎尋常的,雖然熙成泰並不確定,這種興趣裡面有沒有愛的成分。他隱隱有些擔心,這個女人,會不會給東靖皇家帶來一場災難。

臨倚坐在馬車裡,隱隱便聽到一陣馬蹄聲朝著這邊而來。她厭惡地皺皺眉頭,顯然她知道是誰來了,她也知道他來了準沒有好事。

果然,熙牧野來到臨倚的馬車前,拉住韁繩,興高采烈地對臨倚說:“有件事你還不知道,我來告訴你一聲。你在海上失散的西琪送親隊伍找著了,他們就在前面的洛隱城裡等我們,如果你求我,我會讓隊伍走得快一點,這樣的話,說不定三天以後你就能見到你寶貝的某某人了。”說完,他瞅著馬車的車簾,看她有什麼動靜。

可等了半晌,臨倚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讓他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個死人說話。他的怒火很容易就被挑了起來,他衝著車簾嚷嚷:“好,臨倚公主,你給我記住了,你這是第三次對我這樣不聞不問。你有本事,就一輩子別搭理我。”說完,他冷哼一聲策馬狂奔而去。

瀲灩坐在馬車裡愁眉苦臉地看著臨倚:“公主,牧野王爺這是怎麼了呀?這都第三天了,他每天都來找你說一回話,你每次都不理他。可他還天天來,他想幹什麼啊?這個人真是喜怒無常。”

臨倚看看車窗外,淡漠地說道:“他在想盡一切辦法激怒我,讓我搭理他,讓我和他較勁。”

說完,她冷笑一聲,彷彿自言自語:“黔驢技窮?所以才讓你用這樣幼稚的方法來激怒我?我不會上你的當。”

就這樣,在熙牧野的每日一氣中,隊伍走到了洛隱。禮部侍郎帶著所有人早早就在臨倚要下榻的洛隱行館前等候迎接。

臨倚一下馬車就看到了禮部侍郎那張激動的老臉,還有依舊沉默忠厚的郭順。

見到這些似曾相識的面孔,臨倚忽然覺得那一場腥風血雨的刺殺,以及之後在海上驚心動魄的逃亡,最後被雲海鷹囚禁在海鷹島上都不過是南柯一夢。當時的種種辛苦現在回頭看來,也不過是記憶裡模糊的片段。

相對於禮部侍郎的激動,臨倚只是想他們微微點頭致意。一是她很累,二是她不想虛偽地和他們互相表達別後相聚的激動。因為無論是她還是他們都心知肚明,他們激動的,不過是自己的小命隨著臨倚的平安歸來而失而復得。

臨倚徑直走進了別館,在門口,她看到了青石。他依舊是一身黑衣,依舊那樣沉默又冷漠,只是他的眉梢眼角洩漏出他對這個地方,對這些人的敵意。他的身邊沒有人,大家都站得遠遠地躲著他。

臨倚只看了他一眼便走了過去。她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動作不變。

臨倚忽然站在了他身邊,她對他說:“我希望你幫我做一件事。”

青石站直身子,面無表情地點頭,然後悄然消失在人群之外。

臨倚好似沒看見他一般,繼續往前走。

走進房間,她還來不及喘口氣,熙成泰便走到了她的房間。他揹著手站在門口並不進來,只對臨倚說:“打擾公主了,我來只是想跟公主說一聲,我們已經到了帝都外圍最大的一個城市洛隱了,明日我們就啟程,兩日以後就會到達帝都。請公主做好準備。”

聽到他的話,臨倚一時有些恍惚:“三日以後就會到達帝都嗎?”

熙成泰點頭:“是的。我國馭風皇帝陛下因國事繁忙,三日後要接見北滿使者,所以不能到帝都外迎接公主殿下。但是他有交代直接請公主進宮休息,等待下月初的冊封大典。”

臨倚臉上浮起一個悲涼的笑,接見北滿使者?若是他真心喜歡,眾望所歸的皇后,他必定不會這樣。接見北滿使者不過是一個藉口,他連見她都不想。

這本是臨倚早該想到的。只是,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怕自己沒有勇氣走到今天,所以自欺欺人,說服自己抱有這樣的幻想。

熙成泰面無表情站在臨倚面前,臨倚逼迫自己抬頭面對他。她冷冷地對他說:“好吧,那麼,三日後我們就進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