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匆忙將自己身後的小宮女拉了出來。
小宮女臉色煞白,唇都是青色的,支吾了半晌,才道:“彩芳,彩芳姐姐,她,她……”她在那“她”了半天也沒說出來。瀲灩是急性子,接過話頭道:“彩芳死了!”
“你說什麼?”一句話驚得臨倚站了起來,撞翻了桌子上的茶杯,桌上的一應紙張都被茶水浸透了。身邊的宮人一陣忙亂,卻也搶救不及。
臨倚愣了一陣,腦子裡一團漿糊。怎麼會……就死了呢?!不是在翊坤宮裡好好待著的嗎?難道就連這樣,也保不了她嗎?臨倚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她剛剛對這個地方生出的一點點勇氣,在知道彩芳死訊的這一瞬間,被當頭棒喝打得沒了蹤影。
她忽然想起了秋蟬,那個自己一直心存愧疚的女孩子。她曾經是自己每一晚夢迴時候最怕見到的冤魂。雖然她一直在心裡安慰自己,那個時候,自己被這麼多人追殺,如果不殺她,那麼自己就被暴露在了危險之中。她一直安慰自己,當時殺她是逼不得已。她是敵非友,那樣的時候,臨倚為了身後那些為自己一直在忙的人也不能死。更何況她現在這樣特殊的身份,如果自己死了,東靖和西琪兩國就有可能以此為藉口打戰,那麼有多少老百姓將要死去。
可是心底裡一直有個聲音在明確地告訴她,她其實沒有這樣高尚,秋蟬的死,是她為了保護自己而做出的選擇。每一個晚上,這樣的想法都折磨著她。她不知道那一段時間自己做了多少噩夢,每一個裡都能清晰地看到秋蟬睜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直看著她,看得她毛骨悚然。她忽然開始很厭棄自己。
所以,出現彩芳的事件之後,她做了自己所能做的所有的事。當她還在宮裡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彩芳是別人派來的奸細。那個時候所發生的事都太巧合,那封信出現的奇怪,太后出現的也太巧。
深思熟慮之後,她決定不張揚這件事,只將彩芳尋個理由打發出去就是了。所以才有從秋闈場回宮之後的那場掌摑的戲碼。難道,就算這樣,還是被彩芳的主子發現了嗎?難道,就算她做了這麼多的事,依舊救不了彩芳的性命嗎?
她坐在椅子上,指尖冰冷。這就是這個皇宮中最悲慘的下場,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也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命。
“你都不想問問她是怎麼死的嗎?”臨倚抬起頭來,小宮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只有瀲灩冷冷地站在她身前,她連語氣都是那樣冷冷的。臨倚忽然覺得自己身邊就像被人使了魔法凝住了空氣一般,那樣死寂,那樣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夢囈一般道:“她是怎麼死的?”
瀲灩眼中是更深沉的失望:“她是剛剛被發現在自己房中上吊的。”
“是吊死的?”臨倚想象著那個場景,她臨死之前,該是如何的恐懼,該是如何的掙扎哀求。
瀲灩道:“是的,是吊死的。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你現在做何感想?”
臨倚一愣:“我怎麼想?”
瀲灩眼中是深沉的失望:“我想知道,你在知道了彩芳的死後,你心裡會不會覺得愧疚,你會不會覺得如果當初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許她就不會死。”
臨倚一拍桌子,站起來道:“可是不是她死,就將會是我死。你們每一個人都將自己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只是一個人,我不是神,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去想解決問題的方案,而是來逼我。你想的是如果我對彩芳的出賣一味忍讓,那她就不會讓她的主子覺得她這顆暴露了的棋子沒有作用,所以也不必留著了。可是你想過我的處境嗎?四周都是敵人,都是想要我死的人,彩芳也是,我還能有什麼選擇。當日她將那一封信交給我的時候,她可曾猶豫過?”
瀲灩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臨倚怎麼做。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很難過,自從知道了彩芳的死訊,她的心裡就一直很難過。自己一直跟著臨倚,也不是沒有在鬼門關走過,可是曾經的自己,一點都沒有抱怨過命運。可是現在看到彩芳的下場,那個原本明豔,溫和的女孩子,在自己的眼前一點一點憔悴凋落下去,最後死在了自己的身邊。
兔死狐悲,她們一樣是奴才的命運,自己比彩芳唯一好的,是跟了臨倚這樣的主子,心裡沒有陰暗,沒有陰謀,所以自己在她的庇護下也一直生活在陽光之下,對未來,對生活依舊充滿信心。可是彩芳,只是因為她不能夠選擇的人生,所以就丟了自己的性命。她知道彩芳只是沒有選擇。所以,這才是她生氣,這才是她難過傷心的原因。彩芳,不該去死。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能怪誰。自己一直以來的依靠,都只是臨倚,她所能怪的,也只有臨倚。雖然她知道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
瀲灩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她只是覺得悲涼,覺得透骨的悲涼。那樣深沉悲哀的情緒在心裡如被桎梏的江水一般奔騰咆哮,無處宣洩。
奔騰的淚水在她臉上肆意地流淌,她卻無法遏制。面對臨倚的詰問,她無法做出任何的回答。她終於崩潰了,哭著跑出了暖閣。連撞在馭風皇帝身上,也顧不得了。
馭風皇帝不注意,一隻腳剛剛跨進翊坤宮的大門,就被衝出來的瀲灩撞得往後連退兩步才穩住身子。長貴在他身後變了臉色,正要喝罵,被他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