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雲呆呆地站在臨倚身後,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瀲灩……走了!她竟然帶走了臨倚的孩子!
臨倚背對她面對著蒼茫的大海站著,如同海中一根隨海水漂浮的海草,隨時都有可能被海水帶走。可是她卻就那樣呆呆地站在冰冷的海水裡。
麗雲也站在及腰深的海水裡,心裡卻跟著慢慢寒冷起來。現在怎麼辦?瀲灩帶走了臨倚的孩子,便也帶走了她的心。看著前面那個瘦到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臨倚,她忽然間感到害怕。臨倚,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怎麼能夠這樣狠心,怎麼能夠做到將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就這樣送了出去!有一瞬間麗雲甚至懷疑臨倚的心是石頭做的。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瘦小的身體裡到底藏著多少力量。她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了解過臨倚這個人。她不知道臨倚接下來要如何,她會怎樣做。
她轉過頭去看自己身後的海港,只一瞬間的時間,那裡便已經聚集了很多的人—東靖國森嚴的軍隊。那些人全都穿著清一色的鎧甲,帽簷上都綁著一個用紅色和黃色絲線鑲起來的邊。麗雲認得這個標誌:他們是這個東靖國地位最高貴的部隊,也只有他們才有資格在東靖國內隨處行走而不需要駐紮在邊疆不能動彈。因為他們是東靖皇家的親衛隊,能夠領導這支隊伍的人,這世界上只有一個,那就是東靖皇帝—熙牧野。
麗雲的臉色蒼白起來。她認識他們。這些人,她在跟隨臨倚到東靖和親的路上見過。他們當日只是隨著熙馭風出現在臨倚的冊封大典之上。他們帽子上的紅色絲線是他們與其他東靖部隊不一樣的代表,而黃色絲線則彰顯的是他們皇家親衛隊的尊貴身份。他們直接聽命於熙馭風,那個時候的他們看起來是這樣矜持和高貴,此刻他們在麗雲眼中,卻無異於閻王殿的黑白無常。
她眯起眼睛又往遠處看了一眼,卻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只有這隻紅頂軍帶著森森的刀劍,整齊劃一地站在海港之上,沒有一個人喧譁,沒有一個人行走。麗雲看著他們,一瞬間連腿都是軟的。她有些顫抖地轉身對臨倚說:“公主,我們被紅頂軍包圍了,現在怎麼辦?”
臨倚卻久久不回答,她便著急起來:“公主……公主你說話呀。我們現在怎麼辦?”
臨倚維持著那個姿勢不動,半晌之後才幽幽地道:“這一輩子,我一直不甘心,我一直覺得只要自己不放棄自己的人生,我總有一天會得到自己像要的。就算在最難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可是到今天,我終於明白了,我於這個世界只不過是一個渺小如塵埃的存在。無論我如何掙扎,總是掙不脫這天命。那麼,我現在不掙了。這個世界既然不允許我活著,那我便不活,從此,我已不在,活著的都只不過是為了那一個牽掛。在哪裡又有什麼區別?”
麗雲站在她的身後,她沒有想到臨倚會說出這些話來,一瞬間呆在了那裡。
臨倚忽然輕輕地笑了一下,道:“原來,人活著也不過如此。有什麼意思呢?”說完她忽然朝著大海走了進去。
麗雲卻不想阻止她,這樣的世界,這樣醜陋的世界,連一點生路都不給她們,她們為什麼還要對它念念不忘呢?她愣愣地看著臨倚一步一步往海里走去,一點動作都沒有,彷彿靈魂早已經死去。
臨倚在海里一步一步往海里走去,很快,水就漫過了她的腰,她在水裡幾乎已經站不住。她身後的紅頂軍森嚴地站在那裡,無數雙眼睛看著臨倚往水裡走去。從他們的角度看去,臨倚就像是在一幅畫上一樣,一副陰霾的畫。深灰色的天空是她的背景,黑色蒼茫的大海是她的歸宿,整個世界都是寂靜的。
忽然岸上卻傳來一聲鏗鏘有力的怒喝:“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試試!”
聽到這個久違的聲音,臨倚抬起頭來,嘴角迅速掛上了一抹笑。她從容地轉過身,目光悠遠地看著岸上那個明黃的身影,道:“你終於來了,我等候多時了。”
熙牧野挺拔的身影站在一排紅頂軍前面,顯得那樣威嚴,那樣森冷。
他看著站在水裡搖搖欲墜的臨倚,冷冷的哼了一聲:“等我?你費盡心機躲了這樣長的時間,你敢說你現在是在等我?”
臨倚的眼神有些迷離,她端詳著岸上的那個身影,熟悉的臉龐,熟悉的身影,只有他臉上的神情,是讓她感到陌生的東西。他當日的玩世不恭和眉間隱隱的暴戾早已經不見,現在的他彷彿一瞬間長成了一個偉岸的君王,負手站在他的巔峰,冷眼看著他的天下,冷靜地指點江山。甚至在這樣憤怒的一刻,他的表情也沒有半點改變。她道:“你還是變了,更像一個帝王了。”
他的眉眼因她這一句話有了一瞬間的舒展,他道:“快一年了,這一年中發生了許多的事。可是……這麼長時間來我都沒有放棄尋找你。”
臨倚依舊笑著,可是笑裡卻沒有了溫度,漸漸冷了下來:“找我幹什麼呢?我一個前朝棄後,你現在江山已經坐穩了,還要我來幹什麼呢?”
她這樣大不敬的話,卻沒有在他身後的紅頂軍中卻沒有引起任何的騷動,那些人依舊站得筆直,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熙牧野不理會她的話,只是伸出手,笑道:“你上來,到我身邊來。過去的一切我都不會再追究。”
聽了他的話,臨倚卻忽然往後退了一步,笑地有些淒涼:“熙牧野,這一輩子,我絕對不會主動走向你。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他朝臨倚伸著手,語氣帶著誘哄,眼裡卻閃過一抹狠戾的光。半晌他將手緩緩放下,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沉沉地說:“既然你不願意向我而來,那就只有我向你而去。”說完他一撩衣服的前襟便從海港上跳進了冰冷的海水裡。
一直侍立在他身後的宦官一聲驚呼:“皇上!”便要跟著下海,卻被他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