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門的麗雲如遭雷劈一般愣在門口,熙牧野氣沖沖從她旁邊走過,卻不曾停留。臨倚躺在床上淡漠地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身影。
麗雲慢慢走到她的身邊,膽戰心驚地道:“公主,皇上……他怎麼了?你怎麼惹他了,讓他這樣生氣,還說出這些話來!”
臨倚忽然覺得很累,她疲累地閉上眼睛,復又睜開,緩緩地搖頭道:“沒事。”
熙牧野出去了沒多久,就有他身邊的近侍過來傳話,說讓麗雲和臨倚準備,皇帝剛剛下令起駕回宮。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臨倚躺在床上發呆,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可她的心裡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七個月前她處心積慮逃出那個皇宮。到現在她都很清楚地記得當日出逃的時候那樣緊張的心情,整個人繃成了一根弦。當日的種種如今還歷歷在目,可是她繞了一個圈,經歷了這樣多的事,終究還是要回去。可是回去了呢?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心甘情願在那個深似海的高牆之中度過自己的餘生。當日第一次進去的時候,是因為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可以留戀的東西,可是如今,她的心早已經不在那裡。這個天下人最羨慕的地方對於她來說也不過是另一座牢房,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在裡面生存下去。
可是不管她怎麼不想回去,可她必須要為了自己已經在海上飄蕩的孩子著想。離開,是為了他,現在回來,也是為了他。她知道,自己此後的人生,再也沒有為自己而活一次的餘地。
她很清楚現在那個孩子就是她的弱點。她只能說熙牧野太瞭解她了,知道那個孩子對於她來說,遠不僅僅只是自己的血脈在這個世界上的延續。所以他也很清楚應該如何運用他來威脅自己。她也很清楚,只要自己在一天,那個孩子就會好好活著一天。
她躺在床上發了半晌呆,幽幽對麗雲說了一句:“準備吧……”
等臨倚裹著最上等的白狐衾踏出那個房間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熙牧野這一次本是在宮廷裡接到了自己的暗衛傳回的報告說是在濰城找到她了。他當日便放下了一切事物趕往濰城。所以沒有經過任何的準備便出來了,弄得沿途的州縣很狼狽。皇帝出行一般都是要提前半年便開始準備,就算是安全問題也是需要很長時間準備才可以的。可是熙牧野卻不管不顧當日就出了皇宮,倉促之間他帶的人不如巡察的時候多,可是紅頂軍、近侍、宮女,拉拉雜雜一大堆也有了相當的規模,浩浩蕩蕩的隊伍一直排出了很遠。
臨倚在麗雲的攙扶之下走出了那個她三天以來沒有踏出一步的房間。她的衣服早已經不在,身上的那件帶血的中衣在回來的那一天熙牧野已經讓麗雲給她換了。決定要走的時候他又讓近侍給她送去了全新的衣服,一身耦合色的綢緞夾衫,襯得她的身姿亭亭玉立。過了沒多久,他記著那大夫的話又派人送來了此刻她身上繫著的這翎白狐衾。
臨倚沒說什麼,全都按照他的要求穿戴好了。頭髮只是隨意地挽了一個東靖民間婦人常挽的髻。熙牧野看到她這樣子不免又是一陣生氣。可是他到底還是為她找到了理由:她現在正生著病,如何還能盛裝打扮。
他的臉色雖然並不是太好看,只是遠遠地在自己的車駕之前看著她走到自己的馬車旁邊,卻還是派了自己身邊的近侍來伺候她上車,生怕別人粗心不留神摔著她。
走出了郡守府,臨倚目不斜視地往那駕裝點華麗的馬車走去。踏上上馬凳的時候,卻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公主小心!”
她頓下了腳步,抬頭看那個人,隨即淡淡地道:“英常侍,原來你跟了熙牧野。”
那英常侍原本是熙馭風的常侍,如今,樹倒猢猻散,他竟然變成了熙牧野的常侍。
臨倚說那句話完全沒有怪他的意思,只是感嘆世事無常。那英常侍卻變了臉色,道:“奴才……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是啊,誰不是想要活下去呢。臨倚忽然就覺得意興闌珊,她不再說什麼,登上了馬車。
等一切都停頓之後,馬車便緩緩啟程了。
臨倚透過紗窗,望著外面模糊的一切一點點往後退去,這七個月所經歷的一切又一點一點地從她的眼前閃現過,如同畫卷一般,一個一個的畫面在她的眼前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