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倚不知道熙牧野是怎樣對付梁妃的,但是第二天張幼藍就來到了落梅殿。她一進門就看著臨倚發呆,那目光似乎蘊藏著千言萬語,半晌之後卻忽然嘆了口氣,道:“你不該這樣的!”
臨倚知道她說的是梁妃的事,但是她這樣責備的口氣讓臨倚感到厭煩。似乎自從進了這個皇宮她就一直在和她們玩猜謎的遊戲。她不禁放下手裡的書道:“他不是昨天才傳下的旨意,不準任何宮妃來我這落梅殿嗎?怎麼你今天就來了。”說著她露出一個諷刺的笑:“莫非你也學我,妄圖用這樣的方法挑戰他的權威?”
張幼藍淡淡地搖頭,道:“你不該這樣做!臨倚公主,我真的看不清楚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你就這樣確定。”
臨倚翻了個白眼,問:“確定什麼?”
張幼藍的眸光閃了閃,道:“他愛你!”
臨倚愣了一下,彷彿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大笑道:“你覺得他愛我?!”
張幼藍被臨倚笑得有些不悅,皺著眉頭看臨倚。臨倚終於止住了笑,正色問:“你到底哪裡看出他愛我?”
張幼藍似是氣極,紅了眼眶道:“你……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你覺得我很可笑是不是?所以你在這裡嘲笑我!”
臨倚搖搖頭道:“我完全沒有嘲笑你的意思。我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你們都以為他愛我?”
張幼藍咬著唇道:“難道不是嗎?他這樣在乎你。他親自去到濰城接你回來。他讓你住在翊坤宮。你不知道吧,為了你,他頂住了朝中多少壓力你知道嗎?可是他從來不辯解,無論別人如何誤會他,無論那些朝臣們怎樣為難他,他總是一聲不吭地扛下了一切,可是在你面前,他依舊無所顧忌地寵你。現在他又為了你,下令禁止所有宮妃踏入落梅殿。一個帝王,難道有這些還不夠嗎?難道你不知道,他恨不得將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你的面前嗎?!”
對張幼藍所列舉的理由,臨倚感到愕然。她沉默了一陣,才慢慢道:“張幼藍,難道在你們的眼中,他這就是對我好?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張幼藍帶著怨恨的雙眼直直地看著臨倚,反問道:“難道不是?!”
臨倚嘆口氣,道:“首先,不是他在乎我,就證明他愛我。還有兩外兩種可能,一種我是他很重要的敵人;一種我是他重要的砝碼。而我,認為我在他心中所佔的,不是你所說的那樣可笑的理由,而是後兩種。
而只要明白了這一點,他後面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很好的解釋。你看到的只是他對我的好,可是你是否看到我的痛苦?張幼藍,你也是女人,若是你,你愛一個人,會讓她痛苦到恨不得去死,會讓她日日都生活在煎熬裡嗎?而我,就是生活在痛苦的煎熬裡,每一時每一分。而我這所有痛苦的根源,就來自於他。”
張幼藍似乎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寧願接受自己心裡所想的那樣。因為那至少證明了熙牧野還是一個有心的人。臨倚的話將她打入到了深深的絕望之中,如果他對臨倚這樣在乎還不叫愛的話,她真的不知道熙牧野到底有沒有心,會不會愛上誰。她很清楚這後宮裡的女人都只是他的棋子,在臨倚來之前她也甘心情願地當他的棋子,因為這後宮裡所有的女人得到的待遇都是一樣的。但那時,臨倚的到來打破了這樣的平衡。她的心裡產生了恐慌,因為她眼睜睜地看著熙牧野愛上了臨倚。
她有些慌亂地說:“你胡說!若是不愛你,他又何須做到這樣。”
臨倚將張幼藍的慌亂看在了眼中,這個女人這樣悲哀。她竟然希望她的丈夫會愛上其他的女人。她平靜地看著張幼藍,道:“他不愛我!我在他身上沒有感受到一丁點的愛!我只知道我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很瞭解我,所以知道什麼樣的安排能夠很徹底地傷害到我。所以他安排我住在翊坤宮,所以他對我好。甚至曾經說出要封我為皇后的話。
但是你難道不覺得愛一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愛一個人應該是隻要對方好自己心裡就會感到很幸福嗎?難道愛一個人不應該是就算是對方不愛自己,也不應該強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嗎?”
張幼藍的臉色蒼白,她看著臨倚道:“臨倚公主,這些話本不應該是我來說。但是,對於我來說,熙牧野就是我的天。在過去的這兩年裡,自我嫁給他開始,我從來就沒有看到過他對一個人這樣在乎過。不管他對你是什麼用心,就算你也是他的棋子,但是你和我們終究是不同的。
我已經不奢望他對我是有情的。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信念只是,他和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是一樣的,我的等待總有一天會讓他感動,就算他不曾愛過我,但是將來在我雞皮鶴髮的某一天,他的心裡會閃過我曾經年輕的影子,然後會對我將自己的一生埋葬在了他的身上而感到愧疚。我所等的不過如此,因為從我嫁給他,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愛我。所以,我在乎,我很在乎他是不是會愛上一個人。
臨倚公主,有的時候我覺得你很可悲,因為你陷入到了對往事的回憶中。那些往事支撐著你往前走,但也讓你固執地不願意去相信眼前的事。而我,更加可悲,因為我竟然懦弱到希望他是愛你的。我甚至連和你爭的勇氣都沒有。
你覺得他不愛你,那我問你,愛一個人難道不應該去爭取?就算自己最後會受傷,難道不應該為了自己心中的這份愛去爭取,哪怕他的執著傷害了你!若是這樣,他又有錯嗎?”
臨倚愕然,她從來沒有想過愛情竟然會是這樣的。原來愛一個人,還是可以去爭取,不計回報去爭取。她想到了阮既言,那個安靜沉默的男子。原來他在自己身邊這樣長的時間,自己已經潛移默化被他同化了。他曾經說過,愛一個人就好好安靜地守護她,只要她快樂就好了。於是自己也就一直覺得這才是愛情。
但是現在張幼藍所說的,又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愛一個人,就應該去爭取!就算最後自己失敗了,也總比一輩子抱著這樣的幻想,然後不甘心地活著要好。會嗎?熙牧野會這樣嗎?
她隨即又想到了這些年自己和熙牧野之間的糾纏,她才猛然醒悟,下意識搖頭:“他不愛我……”可是抬起頭來,眼前早已經沒有了人,張幼藍在自己陷入沉思的時候就已經走了。
是啊,張幼藍愛熙牧野,在這裡討論這樣的話題讓她情何以堪。臨倚淡淡地嘆了口氣,有些頹然地往屋子裡走去。
這一整天臨倚都是恍恍惚惚地,張幼藍帶著淒涼的臉,還有她的那些話一直在她的耳邊迴響。她的心裡彷彿住了兩個小人,一直在打架,一個說熙牧野是愛她的,另一個立刻就會跳出來爭鋒相對地告訴她:不!他不愛你。然後她就在心裡一遍一遍回想這短短兩年的時間裡,熙牧野在自己心裡劃下的一道一道沒有辦法癒合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