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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向倦飛想逃(一)

平陽場在蛇溪岵嶺段下游七八公里處,為附近十里八鄉販賣茶葉、竹器的集散地。蛇溪靜靜地依偎在平陽集市西南側,然後轉個彎向東南流去。寬闊的河面上,有幾艘小木船載著捆放整齊的竹器停泊在碼頭邊。從碼頭往上看,一排綿延幾里的吊腳樓房子臨溪而建,與延伸到碼頭的街道形成“T”字形。木製的、竹製的、石制的柱子立於河灘上,支撐著虛空的搖搖欲墜的木樓。臨溪的視窗用繩子吊著細杆子,晾曬著五顏六色的被單、衣褲、襪子、內衣等,像極了翻飛的繽紛經幡。

第二天,卓劍賣了竹器;第三天,他揣著鈔票帶著向倦飛趕集添置日常用品。這是她被軟禁三四個月來,第一次走出卓家院子看外面的世界,憂鬱的心情減弱了幾分。一路上,卓劍熱情地為向倦飛介紹蛇溪一帶的風土人情、地名掌故。

“在清朝,岵嶺是條古驛道,沿驛道翻白雞山向北,可通湘鄂巴蜀及南京,順蛇溪的驛道可達沿海省市。不過,現在有的驛道荒廢了,有的變成了公路。抗日戰爭時期,新四軍游擊隊在這裡還伏擊過日本鬼子。我們剛才過的橋叫廊橋,我們叫橋屋。它跟別的地方的橋不一樣,有石拱廊橋、木拱廊橋之分,供人遮風避雨、休憩聚會、買賣特產、燒香禮佛用,有的橋屋還住有人。我們這裡有吃叫花飯、迎黃山公、吊九橋祭祀等風俗,今後帶你參加,很好玩的。飛兒,我們這個地方經濟條件其實不錯的,除了種莊稼外,還編竹器、採茶等收入。我呢,年齡比你大20歲,人長得醜,配不上你;但我這個人勤快、踏實,編竹器手藝在岵嶺絕對一流。飛兒,只要你真心跟我過一輩子,我們不會虧待你的。頭一個月強迫你圓房,還請你原諒我。因為我從來沒有享受過男女之歡,見到你又那麼水靈,難免有點猴急,按捺不住慾火。飛兒,請你原諒我,今後我一定對你好。”

向倦飛邊走邊聽著,覺得卓劍說得真摯動情、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低三下四。眼前這個瘦小的男人,除第一個月外,她真的恨不起來,甚至她昨夜籌劃的逃跑念頭都快被融化了。“我已經是殘花敗柳了,雲岫知道真相後還會愛我嗎?哪個男人心裡沒有貞女情結呢?父親會接受雲岫嗎?他雖然又醜又老,但對我還是不錯的,不如順從命運安排,和眼前這個男人過一輩子。不,他當著他爹孃的面硬生生地強暴我,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他,無論如何我要想辦法逃出去!如何逃呢?沒有錢,沒有信任的人,難啊!”向倦飛內心愁腸百轉,不知所措,但她下意識地覺得她的逃跑計劃不能卓劍察覺,否則以後生活會更加艱難。

“三哥,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對我肚中孩子不起歪心,我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和你過一輩子。”

“絕對沒有歪心。你看,現在不是替你賣衣服、置辦孩子的用品了?這說明我們一家人都認可你了。”

“我和孩子就依靠你了。”向倦飛說完忍著厭惡的情緒,親了一下卓劍瘦黃的臉頰,以示感激。卓劍心中不禁一蕩,看四下無人,左手摟住向倦飛的腰,右手隔衣亂捏向倦飛的“胸前寶”,充滿煙臭的嘴湊在向倦飛的嘴前,試圖用舌尖在向倦飛嘴裡攪動。向倦飛直打幹嘔,用手推開卓劍,生氣地說:“你弄疼我了!大白天地,你不怕別人看見?反正是你的人,你何必火急火燎的?下回再這樣,一輩子別想給你好臉色!”

“對不起,沒忍住。下回保證不敢了。”向倦飛的潑辣驚住了卓劍,拉住向倦飛的手賠禮道歉。向倦飛哪裡肯饒,一邊哭著一邊疾風驟雨般的數落著卓劍的短處。“有你不敢的!你阿爸阿媽幫你忙脫光我衣服,光生生地擺在你們全家人面前,你想怎樣幹就怎樣幹,我有什麼顏面?你說你有哪樣不敢?你曉不曉得本來屬於你的身子讓你阿爸摸了奶和腿揩了油?你好風光哦!下回只怕我不願意,你是不是還要找你姐姐姐哥幫忙啊?你們全家人都不要臉,是畜生!你說,你還有哪樣不敢的?”

逢魔遇佛皆為度化,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卓劍哪見識過向倦飛的潑辣,一時間呆若木雞。關鍵是他真怕失去眼前“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的可人兒,他於是顧不得面子,跪在倦飛面前一再認錯,並保證“今後絕對聽從她的話”云云。“這是你說的哈,不是我逼的。快起來,讓人看見,說媳婦欺負男人。”向倦飛瞅見眼前這個淳樸膽小的老男人已被她治服帖了,就借坡下驢地拉卓劍起來。卓劍哪知向倦飛的心機,只得連聲告饒,一一應諾向倦飛所提的條件。

平陽場不愧為竹器、茶葉之鄉。上午九點鐘不到,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已被人、車、背篼、籮筐擠得水洩不通。向倦飛跟在卓劍後面,好不容易擠到供銷社。“飛兒,你儘管挑吧。阿媽說了,你和孩兒的鞋、帽、衣、褲、襪都置辦雙份,就當是結婚的彩禮了。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帶夠了的。”說著,卓劍分幾次從貼身的褲襠裡掏出“大團結”,起碼有七八百元之多。旁邊人似乎在暗笑他掏錢的滑稽動作,卓劍倒沒覺察到有什麼不妥。

向倦飛替他尷尬,責怪道,“藏在哪裡做什麼?”

“那裡安全些。”卓劍的臉這才微微一紅,囁嚅道。

向倦飛沒再說什麼,或許眼前這個男人不值得她深入關心,就紮在櫃檯前詢問比較棉花、毛線,呢絨、棉布、的確良的質量和價錢。向倦飛早就想好了,即使逃不出這個魔窟,她不想虧待自己。她要為自己置辦呢子大衣、毛衣、內衣、的確良襯衫各兩件,皮鞋、棉襪、膠底鞋各兩雙;孩子的抱毯、小毛衣、棉鞋、棉帽、棉內衣也要成雙成套。她覺得她雖不是清白之身,還懷著孩子,但憑她二十歲的容貌和所遭受的屈辱值得擁有這些,哪怕下一刻就和這個男人永不再見。

趾高氣揚的營業員噼裡啪啦地撥弄了幾下算盤,呈現了一列數字,像古代的戰士拿著閃著寒光的長槍向卓劍逼來,搶奪他家一年的收入似的。

“725!這麼多,算錯沒有!”卓劍小聲嘟囔了一句。

營業員瞥了卓劍一眼,話裡帶著嘲弄的意味,“不買就算了。這麼水靈靈的姑娘,這點錢就賣給你了,花這點錢算啥?”

“買,沒說不買嘛。你這個營業員說話帶刺哩。”卓劍小心翼翼地數著大團結,數錢的手微微在抖動,好像篾刀劃破了他的手似的,“這裡725塊,分錢不少你的。布料量足,尺寸少了小心找你算賬。”

營業員盯了卓劍一眼,沒有說話,把向倦飛置備的東西一一點給卓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