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倦飛、範娟演戲一樣的虛偽,讓卓田恬愣神,也讓卓豹不滿。
卓豹走近朝他兩個女人低吼,“收起那一套,別把客人晾在一邊!”然後,轉身擠出笑臉對匡宇說,“匡校,我單獨敬你。我卓豹其他海口不敢誇,如果學校需差石子、河沙,匡校你找我,分分鐘幫你搞掂。”
“誰不知卓總是隆巖建材大鱷,如果學校有需求一定找您。我也表個態,你這雙兒女交給附小,一定好好培養!卓總,其他話不多說,這杯酒就是我的態度!”用手在衣兜裡捏過信封厚度的匡宇將酒一飲而盡。
“匡校這個,乾脆!聽到這話,你們該啥表示。”“酒油條”卓豹一邊豎大拇指贊匡宇,一邊向倦飛、卓田恬遞眼色。向倦飛會意,在匡宇、陳主任、魯老師的酒杯裡斟滿茅臺,說,“感謝您們對梓語菲的看重、對兒子的照顧!”
這一顰一笑,讓匡宇有些迷醉,似有一位佳人身著煙紗淡墨長綢裙,胸間點綴燦燦紅梅,映襯著雞蛋白脖頸,髮間飄逸淡淡梅香,從古詩詞中娉娉婷婷走來。再一聲“匡校”將匡宇催醒,他如夢初醒,很江湖地解嘲道,“幾杯了,醉了麼?”
“D杯吧。”陳主任打趣道。
“哈哈,起碼E杯。”匡宇斜眼看著向倦飛,笑得不羈。
“到底是D杯還是E杯,恐怕親家公最清楚?”範娟趁火打劫,將向倦飛推向嘲笑的浪裡。
卓豹、向倦飛當然心知肚明,不惱也不睬。作為企業老總,他們慣見拿女人身體插科打諢助酒興、談業務的場面,何況匡宇握著兩百來人的工裝單子?只見向倦飛趁勢舞動身子,即興用《黃土高坡》旋律唱道,“不管是D杯還是E杯/我就想和匡校喝下這杯/這杯……”匡宇高興地喝下滿杯茅臺酒後,動作、語言也見放肆,只聽他用《我的中國心》旋律回應道,“D杯E杯卓豹倦飛/在我心中重千斤/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心中一樣親……”
席間氣氛有些癲狂。
這給剛出校園的卓田恬上了一課!白天一臉嚴肅的媽媽、端莊貴重的乾媽、道貌岸然的匡校,在夜色的掩飾下竟這麼赤裸、直白!現在想來,象牙塔下的花前月下是多麼含蓄浪漫。她這是要離開純潔的象牙塔走進社會旋渦中的節奏麼?不,她不想做到處留情的父親,也不想做紅塵逐流的他們,她只想與阿爾逖彌斯、繆斯為伴,做一個仰望蒼穹、俯察心靈的人。現在如今眼目下,她能做些什麼呢?理想的世界很瘦弱,卓田恬在世俗裡掙扎著,失去了先前的活潑,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裡木訥地看著席間的人真真假假的應酬,直到深夜。
回家洗浴後,卓豹懶洋洋地在席夢思上喝水、玩手機、抽倒床煙。範娟晾完內衣,在陽臺上眺望遠處被城市明明滅滅燈光勾勒的天際,任由夜風吹拂她薄軟寬鬆的衣袍。一些人和事,順著深秋微涼的觸覺爬滿心頭。她覺得她像大山樹腳下的連珠蕨,不小心墮入城市角落,只能與孤寂的星月為伴,無法消受晝夜繁華;不似向倦飛、卓豹像構皮樹,雖源於山溝卻能野蠻地在城市生長,且枝繁葉茂、花開果碩。
“幹什麼呢?進來說說話。”卓豹突然間有傾述的渴望。範娟進來,夜風卻沒吹散她藏在眉間的愁鬱。卓豹瞥見,就像放風箏的心情遇到潮溼的雨季,調侃道,“喲,誰得罪範老闆哪?”範娟沒答話,背身躺下,掏出諾基亞打遊戲。床、櫃、桌,全實木傢俱伺立臥室述說低調的奢華,臥榻之上,一對原配搭子卻有話不知從何說起。
“嘿嘿,我看這個世道認Mo
ey。你看信封到位了,匡校就說培養田恬了,還送幾回信封,說不定能給田恬弄個官噹噹。”卓豹推推範娟肩膀,試圖引起共鳴。
“只是為女兒?”範娟悶出一句話。
“把話說全,要咋滴?沒有我,你能有三四百萬?沒有我,田恬能進附小,你能進城睡大平層?老子看不慣你吃酸醋的樣兒!”卓豹一聽火了,猛一腳踹在範娟屁股上。範娟沒防備,人雖沒踹下床,手機卻啪的一聲摔在木地板上。範娟撿起手機,螢幕被摔裂了,也火了,嘴裡發出冷笑,“人家可是住別墅、開奧迪、建廠開連鎖店,哼哼,三四百萬還大平層?當我廢柴麼?”
“喲嗬,原來得紅眼病了!你這豬腦,玩得轉五六百人的工廠麼?你這說話不會拐彎的牛脾氣,能應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三教九流?再說了,誰叫你一輩子屙不出仔?知足吧你!”
“不就是會抖胸、捨得脫,會伺候男人嗎?我不會麼?”範娟氣得臉色發青,突然間發出怪異的笑,撤掉綢袍扭動身體,學著向倦飛的樣子憋著嗓子乾嚎道,“不管是D杯還是E杯……”
“啪”,範娟臉上起了五道血痕,似無數蜜蜂在吟叫的耳中又起電閃雷鳴,“瘋了!翅膀硬了,不把老子放在眼裡了!”
這時,卓田恬跑來攔在父母之間,勸阻道,“又在吵吵,從小到大沒安寧過!都兒大女成大了,還不好好說話,還一語不合就打?樓上樓下聽了,光彩麼?”卓豹看女兒橫在中間,兇光開始收斂;範娟“腦發條”又開始轉了,捂著臉往前蹦,“你就會打就會殺,有本事把我打死算了!”“範娟,不要以為我怕你。看著女兒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今後再敢爭風吃醋,老子不饒你!”
“媽,媽……我們走!”卓田恬抓起範娟衣袍,抱著她腰向臥室外推。
“這巴掌,卓豹你記著,我叫你付出代價!”範娟在門口惡狠狠地說。
“喲呵,草原的羊變狼啦!”卓豹語氣裡散發著鄙夷的味道。
“爸爸!能不能不火上澆油?”卓田恬紅著眼圈說。
那晚,卓豹隨即緘默,範娟在女兒房間嚶嚶哭訴了半宿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