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從來未曾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這般的不知所措。

他從踏出村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給自己定好了最堅定的目標，他要成為人上人，他要讓天下人活成他希望的那個樣子。

這個目標真的很傻，他也真的很傻。

但是他從來未曾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

當大好形式瞬間崩殂的那一刻，他也如願登上了那無上之位，他從此就不再是涿郡豪強劉玄德。

他是大漢的繼任皇帝，是繼承大漢正統的皇帝，劉玄德。

在這一刻，他出兵了！

他要為關雲長報仇，他要為荊州報仇，他要為自己的理想報仇。

沒有人能夠勸的動他，甚至於劉德然還看到了另外的一種想法。

“想打就打一打吧，畢竟現在益州兵馬剛剛經歷了漢中之戰，也非那江東之輩可以對付，若是順利讓荊州回到陛下手中，倒也是幸事。

可若是真的運氣不好，萬一戰事不利，大不了撤回來重新和談，也不能讓江東之輩這般輕視了我等。”

這種想法劉德然並不覺得意外，畢竟孫權若非偷襲，他打不過關羽。

更何況如今呂蒙，甘寧，蔣欽，程普，黃蓋先後命喪，江東的實力同樣折損頗多。

若是讓劉德然自己選擇的話，恐怕他也覺得這一場仗打一打也是好的。

可劉德然更加知道，這一次劉備輸的有多麼慘。

人一旦老了，就會變得無比的執拗，曹孟德如此，孫仲謀如此，曹子孝，關雲長，乃至陸伯言都會如此，或許是上天都在告訴他們，人老了，就該退下去了。

劉備亦如此。

夷陵的一場大火讓劉備一輩子的掙扎全都化為了泡影，全都變成了灰燼。

白帝城中，劉備再一次看向了諸葛孔明。

“朕真的改變了你麼？”劉備看著諸葛孔明，看著面前這個曾經幫助自己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的謀士。

他將自己的一切託付給了他。

沒有伏兵，沒有試探，劉備只是在臨時之前，真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拉住劉德然的手，看著那雙彷彿從來就沒有過光芒的眼睛。

“德然似乎一切都瞭然於胸，德然是否也一直在等待著朕的這一天。”

彌留之際的劉備或許已經將很多事情看開了，他放過了投敵的黃權，說了自己的錯誤，委任了自己的繼承人，囑咐了自己的丞相。

將自己的一切交了出去。

劉德然看著這個被打擊了一輩子，幾乎沒有如何開心過的老人，最後只是問了一句話。

“若是你一覺醒來，發現這不過就是一場夢，你還會走出村子麼？”

“會。”

輕聲，點頭，然後塵埃落定。

這一次劉德然拒絕了自己的離開，他想要繼續看下去，他不會再改變歷史的程序，他只想要再繼續看下去。

夷陵大火，內憂外患，小小的益州分裂兩半，本土東州荊州漢中，巴賨蠻夷，羌氐胡漢。

這種局面堪稱無解。

一襲長衫，一條長案，那個被劉備委以重任的男人靠著自己的肩膀扛下了這殘破的河山。

五出祁山終落幕，五丈原上哀嚎起。

諸葛孔明的最後一刻，他只是在後悔。

入川一戰他未能最快速度趕往匯合，夷陵一戰他未能阻止主公，街亭一戰他尚有私心，五丈原一戰他未能如願。

垂垂老矣，年過古稀的劉德然看著這個走向了落幕的男人，他很難想象是怎麼樣的信念支撐著他走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