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雲秋只覺自己成了螻蟻,飛樓就是落葉,他乘著飛樓在雲海穿梭,就如螻蟻乘著落葉浮在池塘水面飄搖。
美。
是最直觀的感受。
他沒文化,想不出什麼華麗繁雜的辭藻來形容。
但是他明白,這就是自然,是人每時每刻都在接觸卻終生難以企及的偉大存在。
他閉上眼,天地靈氣自發地倒灌入體,一點一點拓寬他的經脈,一寸一寸耕耘他的丹田,將他的泥丸宮添上一縷縷霧氣,使其神識清明,心魂安定。
連長老和趙世龍移去目光,低聲討論著:“看出是什麼功法了嗎?”
趙世龍努努嘴,示意連長老看向白珏。
白珏正閉目呼吸,靈氣一如寒雲秋那樣湧入體內。
當然,這些異象只有阮瑩瑩能看到,連長老和趙世龍大概能感知到而已。所以哪怕白珏是已鯨吞靈氣,也沒其他人人察覺,少年們該鬧鬧,該笑笑,沒人搭理角落裡的那一人一獸。
趙世龍嘆說:“他若是生在極宗該多好。”
“哦?我倒不這麼認為。”連長老捋著鬍鬚認真地說,“若是他真生在極宗,還會這麼有‘靈氣’嗎?”
連長老抬頭看向遠處的太陽,緩緩道:“他不想來是對的,那麼大的一個擔子,誰會想去擔呢?”
趙世龍笑說:“除了我們?”
“呵,除了我們。”
連長老說話的功夫,極宗已經近在眼前。
時間就是這樣快,不經意間就到了終點,有人留心路上的風景,有人醉於自己的快樂,有人善於觀察他人,有人總願強擔重任,剩下的,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人大多沒有姓名,或者有,不過省略統稱為路人甲。
不知道誰先喊了句“極宗到了!”,幾乎所有的人都湧向甲板前頭,似是少了這一截兒距離他們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遠遠的,隱隱的,天際出現兩根擎天巨柱,發著金光,再近些,柱子變成門柱,柱子連線的大門,大門上的牌匾,大門上的符文,都漸漸顯現。
寒雲秋看去,牌匾上的兩個“極宗”大字筆走龍蛇,渾然天成。簡單卻不失莊嚴,精巧卻不失風骨,一看就知為大家手筆。
這塊牌匾最出彩的地方並不在與這兩字多麼風流,而在於造字的材料。
一個取自上古荒獸九嬰,一個取自上古惡獸檮杌。
將兩件大凶之物浸浴在扶桑樹汁液中,待其聖潔無比,再雕刻成匾,這才是通天手段。
門柱上也刻著字,看字型是與門匾出自一家。
那兩個門柱上分別寫著“心懷大義能成事”“貪生怕死他處尋”這一副對聯,用來警醒極宗門人。
看到“貪生怕死”四個字他笑了,這麼說我是不該來了?
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見阮瑩瑩一直盯著他,無其他意味,沒有探查審視也沒有憤怒怨恨,只是盯著,像一潭死水,不起波瀾。是在懷疑我?寒雲秋有些好笑,那她還真猜對了,他就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趙世龍對他說飛樓上的一部分人會被選作極宗門人培養,剩下的送回,他猜自己被趙世龍盯上了,逃也逃不掉。
如果說趙世龍一開始找他是出於責任,那麼之後危難時刻的袖手旁觀就是考察稽核,送他這件衣服就是下定決心做出選擇。
他估計把我當成了年輕時的他了,可惜,我們並不一樣。
寒雲秋翻手賞看著這箭袖的緊腕布革,他意外發現,布革刻著字——生,他翻轉手腕看向另一隻布革——死。
一念之間,手握生死。
寒雲秋看向趙世龍,卻見他正望著遠方的太陽怔怔出神。
他是修士,自不怕那刺眼陽光,但是眼眶卻溼潤了,這個場景讓他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有一位少年,也是坐著這艘飛樓看著太陽進入極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