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楹聯,李佑將四個師爺召齊了,又把縣丞和主簿叫過來,在後衙花廳內聚集議事。會議的主題是“打造和諧新揚州,迎接聖天子南巡”。
“欽差說了,如果銀錢無礙,預計明年三月聖上大婚,四月南巡祭祖。”李太守開門見山道:“我揚州乃是沿途重地,所以明年四月之前,一切公務都要圍繞南巡。本官有些想法,要與你們議一議。”
這幾個人早都熟悉了李大人做派,皆沉默不語,靜聽李大人發言。不是他們不積極,而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如果李大人真心求教時,那用語大概是“爾等有何良策”、“爾等如何看待”之類的。
一旦他表示有些想法要議一議時,那就說明他已經心有定案,要先聽他說完,而後才好補充。
李佑洋洋灑灑道:“本官以為,當務之急是四件事。首先,修建御碼頭、御道、行宮,此乃迎奉天子駐蹕所必須也。
其二,整治城牆、小秦淮河兩岸和數條大街,展現當今太平盛景,以快天子之意,宣我揚州繁華。
其三,瘦西湖、蜀崗風景要重新營建修理,以娛天子耳目,宣我揚州名勝;
其四,修葺文廟、學宮,重立諸先賢祠,以結天子之心,宣我揚州教化。”
“東主英明!”“府尊英明!”兩種拍馬聲響起。
李大人便垂詢道:“此四件事,爾等有何見教?”
郭縣丞搶先道:“城東大碼頭人物雜亂,往來擁擠,故而御碼頭應當另尋地方。下官覺得修建在城北為佳,一則北為尊位,二則聖上自北而來,三則城北景色好,水道也通順。”
不等別人說什麼,郭縣丞又繼續道:“至於行宮,可依託城北天寧寺而建,一則鄰近御碼頭;二則有地利,無論進城還是去瘦西湖,皆兩便也;三則城中人屋稠密,城南有稅關,城東是大碼頭,城西水路不佳,建行宮皆為不易,所以還是放在城北為好。”
“好主意!”李佑讚道。
這郭縣丞心思不差,絕對是有備而來的,幾個師爺彼此對視一眼,也紛紛出起主意——
“瘦西湖至蜀崗,多是富商的地方,可叫他們各自整修園林橋榭,不須官府一分銀子。誰家景緻好,便請聖駕去遊覽,也夠他們榮耀一世了。”
“揚州自古也是文風昌明之地,可仿效蘇州府立賢人祠,將前賢群英匯聚一堂,四時祭祀,彰顯揚州人文。”
聽到這裡,李佑忽然抬起手,“先賢祠各自分立,不要合在一起。”
莊師爺等人微楞,不太明白東主是何意思。立祠確實是一件能揚名的好事情,可獲得敬重先賢、重視教化等美譽。
但修建祠廟可都是要花銀子的,揚州有過那麼多名人,立上一堆祠廟耗費不知要多少,以後管理起來也麻煩,哪有立一個總祠省心省力?
李大人又道:“當然也不用像蘇州府那般湊出五百賢人,太多了,選出幾個極有名望的前賢即可,無非是個表徵而已。”
幾個師爺都不蠢,立即有就有所猜測。其它事情東主都讓大家暢所欲言,欣然從之,唯有這件事情具體拿了主意,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東主心中,這件事的重要性相當高,未必比修建行宮低。
既然東主有主意,那就照辦罷,到底為何東主如此看重此事先不管了。東主重視的事情,就是當幕僚該重視的事情,幾個師爺便拋開其它,商議起哪些先賢入選的事情。
“應當有漢之董子,此乃一代大儒。”崔師爺先提出一人。董子者,“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董仲舒也,擔任過江都國國相,大約現在的揚州太守差不多。應該是揚州城歷史上最早的賢人。
胡師爺撫須道:“城中北柳巷有董子祠,已經被鹽運司衙門佔地時圈了進去。”
李佑聞言便霸氣十足道:“既然如此,便移文到鹽運司,叫那鹽運司仔細翻修董子祠,四時開放。如若不肯,就叫運司將地方讓出來,若再不肯讓,就叫營兵去拆了運司外牆,打通董子祠道路。豈可讓先賢祠廟湮沒於衙署之中而不得聞乎?”
那可是煊赫的鹽運司…眾人齊齊無語,恍惚片刻,便放下董子祠繼續議論起來,“宋之三賢應該有。”
這宋之三賢便指的是擔任過揚州太守的韓琦、歐陽修、蘇軾,自從李佑剛上任時拿這三人糅合到一首詩裡諷刺羅知府,在揚州城裡便流行起了三賢的說法。
胡師爺對揚州掌故最熟悉,“城中原有歐陽文忠公祠,不過年久失修敗壞了。蘇子也在蜀崗上修了谷林堂,現在那裡倒有點祭祀香火,還有蘇子親手所書的殘碑存留。韓魏公則沒聽說過有祭祠之事。”
“歐陽文忠的祠在原地重建,蘇東坡的祠便建在谷林堂中。只是不知韓魏公官署所在何地,可尋訪舊址立祠!”
一直沒發言的江都縣主簿此時開口道:“唐代杜樊川傳下了揚州詩壇道統,也可立祠。”
杜樊川,杜牧也,用無數詩詞刻畫揚州的大詩人,說起揚州詩詞必然要先說杜牧。
但李佑卻一口否定道:“杜牧在揚州浪蕩無行,尸位素餐,於民無益,說是先賢有些過了,今次不必管他。”
聽到東主這話,眾人再次一愣。李大人同為詩壇名家,這樣貶低前朝詩人,有點不合常理啊,同行相忌也不該是這樣的,那杜牧都是快一千年前的人了。
很快莊師爺突然先醒悟到了!其實是因為杜牧沒當過揚州太守罷?董仲舒當過江都國國相,三賢都當過揚州太守,只有杜牧在揚州時只是個書記官。
東主蓄意藉著迎駕機會修一群揚州太守的祠廟,原因就在這裡啊,不得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