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參政直接面對氣場強大的李佑,心裡緊張得很,但面上沒有表情,“本官修建行宮,其實與你沒有關係,你多慮了。”
面對屢屢手下敗將,李佑不耐煩道:“如何沒有關係?願聞其詳。”
“本官修建行宮的地方位於高郵州,不在你江都縣境內。其次,本官修建行宮用的是三州六縣民力,與你江都縣無關。所以說,與你毫無關係,你怒從何來?”羅參政反問。
“這…”能言善辯的李大人罕有的語塞。誰規定揚州的行宮一定建在揚州城內?羅參政要在高郵州修行宮,又不用江都縣財力,確實與他李佑半文錢關係也沒有,他李佑要為此質問,誰看也是無理取鬧。
李大人心思轉了幾轉,又問道:“高郵州哪裡比得上揚州城繁盛,在那裡大建行宮未免暴殄天物!”
羅參政鼓足了勇氣,輕輕拍案道:“李大人此言差矣!乃奸臣之言也!”
老鼠也敢吃貓?李佑愕然,一時忘了駁斥回去。
羅參政正色道:“聖上南巡所為何來?邸報上寫得清楚,一為謁祖陵,二為巡察河道,三為巡視民情,四為觀江左風土!高郵州緊鄰高郵懸湖和大堤,乃運河最為險絕之處。其次高郵州地近祖陵、鹽場,無論巡視河工、祖陵還是鹽場,往來皆很便利!在此新修行宮,用處極大,豈是揚州城可以比?”
李大人再次語塞了,無言以對。
一旁任師爺不知為何,有點焦慮,重重咳嗽一聲。
羅參政被鬱悶得太久了,興奮起來收不住,不知不覺抬起了手指著李佑鼻子斥責道:“揚州有甚可賞?不過一群豪商爭前趨先,進獻奇珍而已!你以園林名勝、風景玩物逢迎天子、娛惑聖上…對了,大概還有美人罷。這豈是為臣該熱衷的?奸邪之道,本官不敢與你苟同!”
砰!李佑拍案而起,聲勢比羅參政大得多,霍然起身,瞪眼盯著羅參政半晌,仍說不出什麼。
他表面上不是講理的人,其實他是太會講理了,總是將自己手裡的各種理用到了極限。但今次,他好像真不佔理了,姓羅的也抓住了這點。
他太興奮了,有點得意忘形了,天子南巡不是為他李佑來的!
李大人一聽說南巡,就不由得記起了上個時空的某“十全老人”南巡,下意識照著那個模板進行迎駕準備工作。
想想他要乾的事情,說的難聽點就是為了巴結皇上而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在富裕的揚州城,若民力財力足夠,這樣做未必不可以,總不能丟了皇家臉面,討得天子高興了比什麼都強。
但問題在於,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這個定理是有前提的。如今的“上”不是好大喜功、喜歡張揚的某“十全老人。”也不是一個事事可以乾綱獨斷、只由一己之好的天子。
而是一個被無數眼睛盯著、隨時會被邀名賣直進諫、還沒有親政的少年天子,更是個動不動被文官圍住勸諫、一生難得出京幾次的大明天子。
假如別處都發揚簡單質樸、不擾民、不鋪張的接駕風格,唯獨揚州城大肆鋪張、極盡奢侈,那傳揚出去,他李佑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清名豈不全完了?他李佑不是獨霸朝綱、無人敢惹的人物,到時候只怕要招惹出無數彈劾章本。
大明的正面典型是什麼樣子,是正德朝的揚州知府蔣瑤…一個在接待工作中處處不賣皇家面子的知府。
少年人生性多變,如果天子被身邊的翰林們忽悠幾下,真以為他是勞民傷財邀寵幸進是犯錯誤的,那就更加不償失了。
越想李大人越是冷汗直流,他還是要在文官集團討生活的,羅參政的做法才是正確的做法。
其實羅參政也很鬱悶,為何干什麼事都要與李佑犯衝突?這次明明他是對的,與李佑根本沒有關係,結果也能扯到一起。
趁著李佑發呆時,羅參政鼓足最後的幾絲勇氣,揮袖道:“道不同不相與謀,賢臣不與諂徒共語,送客!”
氣勢洶洶而來的李大人黯然敗退。不得不承認,他這回太大意了,犯了驕兵必敗的錯誤。
任師爺急了,急忙將手裡的已經展開的邸報強行塞給羅參政。方才他正要給羅參政看時,李佑就闖進來了,結果羅參政沒有看成。
李佑長吁短嘆,正要出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李大人請留步!”
轉過頭去,卻見羅參政和藹可親的向他招手,好像方才趕他走人的是另一個。這臉變得,讓擅長此道的李大人也歎為觀止。
羅大參擠出幾絲笑容,“這個,你我同城為官,乃同道中人也。”
李佑糊塗了,前一刻還是道不同不相與謀,一眨眼變成了同城為官的同道中人。果然是道可道,非常道…
任師爺小心解釋:“方才從邸報得知,楊撫臺向朝廷奏請,要將巡撫衙門移駐揚州…”
府縣同城已經三生作惡了,再跑來一個什麼都能管、許可權極大的封疆大吏,那日子更沒法過了!李佑大驚道:“這怎麼可以?”
“不錯,這怎麼可以!”羅參政猛然贊同,心中深情的呼喊道,李大人,你去幹掉他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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