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欽差望著年輕的李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三個不同衙門大員全完蛋了,這一最小的五品卻基本安然無恙,明眼人都會認為他沒少下黑手,但全城百姓卻搶著作證他是清白無辜的…
雖然令人忌憚又何嘗不令人欽佩?這種詭異情況,一輩子只怕也就遇到這一次了。
謝老大人先咳嗽一聲,拿出欽差的架勢,半是囑咐半是命令道:“揚州重任託付與李大人了,勿要辜負朝廷!”
李佑神情肅穆,拱手道:“謹受老大人之命,庶竭駑鈍而已!”
目送欽差大船遠去,署理府事、代管江都縣事、整飭鹽法事李大人轉身掃視身後各衙門官員。從府同知、府通判、府推官到府經歷、知事,再從運同、運判到縣丞、主簿,名頭雖多,卻沒有一個正堂官。
一個一個看過去,李佑抑制不住得意的笑了,略有忘形,張口朗誦出一首與良辰美景四月天截然不搭調的前人著名絕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似乎不協調,聽在眾官員耳朵裡,卻又覺得很合乎實際。
太張狂了!太放肆了!簡直將他們全都視為土雞瓦犬!比李佑品級還高半品的高運同憤怒的抬起頭,與李佑對視。
但瞬間卻又被李大人冷漠目光刺的心驚膽顫,他這才記起,只要李大人發難,估計他也得跟著前鹽運使去京城做客。現在的他,只是靠著金百萬的面子勉力自保而已,李佑隨時可以不給面子的。
更別說官場上不光看品級,還得看差使。一個從四品運同在奉詔整飭鹽法事面前,確實只能當下屬。
送行完畢,回到城中,同知分署或者叫江都縣衙進入了自從建衙以來,最輝煌的半個月!
無數縣衙吏員和衙役看到,原本高高在上的運司和府衙吏員如今都得紛紛到縣衙來低聲下氣的辦事,縣衙門子收紅包收到手軟。
而李大人的重心則放在了鹽政上。他知道,府縣事務半個月不管也能拖下去,但是他掌握鹽運司的機會可能就只有這半個月,該做的事情必須要做死了,不能留給後來者翻盤。
他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從今以後,除了緝私和司法外,運司只與總商打交道。年初認領鹽引的事務,由各總商匯總名下小商後,統一由鹽運司發與。同時引課也由各總商將名下小商收繳齊全後,統一交給鹽運司。
這道命令還向朝廷奏報,定為規制,同時李大人還以鹽運司名義,向朝廷極其鼓吹總商之制。
總而言之,李佑所作所為就是趁著暫時主持鹽運司事務時,像個臥底似的拼命地自廢武功,自削自權,可惜此時無人能阻止擁有絕對權力的他。
這段時間,對縣裡的事務李大人徹底顧不上了,正式委託給了郭縣丞。
選了一個良辰吉日,李佑將縣署大印親手交與郭縣丞,又拿出語重心長的語氣囑咐道:“君可以代正堂的名義行事,全縣政務都交與你了,休要荒廢懈怠!等天子來到,本官親自為你請賞,轉為七品正堂指日可待!”
不過這郭縣丞實在沒有威望,李大人唯恐江都縣百姓不認郭縣丞,使人在大街小巷貼出了上百張告示。隆重向全縣百姓宣告,李太守因為要主管一府,所以縣事暫時由郭縣丞做主,而各項善政不會有大變動,無須憂慮。
李太守知遇之恩使得郭縣丞熱淚盈眶,暗暗立誓必不辜負李太守的信任和重託!
接受了縣衙事務,郭縣丞便全心全意的投入了工作。眾所周知,當前縣中頭等大事自然是迎駕。
約莫還有半個月天子便要來到,而揚州是天子長時間駐蹕之所,所需準備的人力物力浩繁,這一切開銷都落在了江都縣。
為了此項大事,又已經到了最後關頭,郭縣丞開始身先士卒的奮力抓差役、拉壯丁、捉縴夫,力求迎駕工作萬全齊備,不辜負李太守的委託。
現今正是農忙時節,郭縣丞這麼攪擾頓時惹得雞飛狗跳,百姓怨聲載道。紛紛罵道:“李青天掌縣事時,哪有這些亂象!偏生是姓郭的鳥縣尊亂來一氣!”
被罵的多了,郭縣丞再次熱淚盈眶,他好像感悟到了些什麼。
難怪生性喜好攬權的李大人這次如此積極主動!不但很大度的將知縣印把子交過來,而且還好心的發出全城告示,替他宣揚主掌縣衙之事!
要知道,天子駕到時無論誰當知縣,都要去抓人來應付各種煩雜的差事。就是李青天還掌管縣事,那又能怎樣?一樣要這麼辦!
以郭縣丞對李大人的瞭解,說不定李大人會做得更狠。之前確實是李大人掌管縣事,而此刻滿城皆知,縣署大印在他郭縣丞手裡...
所以這罵名全都是他替李太守背了!
晚上,郭縣丞鬱悶的請莊師爺吃酒,“本官鞍前馬後辛辛苦苦,不敢說事情辦得好,但向來兢兢業業,不敢有失。如今卻被李大人施以巧術,用來背黑鍋,這很令我心中委屈啊。”
莊師爺笑道:“別人想替我家東主背黑鍋還沒這個資格,背完了自然有你的好處,你受些委屈怕的什麼,到手的實利才是真的。走下屬的,哪有不為上司背黑鍋的道理。”
如此郭縣丞心情稍暢,只好心甘情願了。
這段時間,還有人覺得獨霸揚州的李大人窩在縣衙裡太委屈尊駕了,與身份遠遠不相稱,便拍馬勸他移居到府衙或者運司衙署去。
而李大人斜睨對方道:“你打算將本官放在火上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