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打滿算,算上過年假期,這還不到三個月。邱御史便覺得這時間不長,只要熬過這兩個多月,就可以脫離李僉憲節制,所以現在對李僉憲疏遠些也無所謂。
在邱御史想來,那李佑新官上任,短短几個月內能理清頭緒就不錯了。想找線索整治別人,怎麼也得過幾個月等到熟悉情況後。到了那時,他早就另調往別處差使,與李佑沒關係了。
邱御史小算盤打得不錯。可惜終歸是小算盤。天時地利人和都已掌握,李大人怎會在乎他小小的垂死掙扎。
“無事生非?”李佑冷笑道:“本官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你是說本官見聞都是假的?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本官只問你,兵馬司貪贓枉法、盤剝商家。你這南城巡城御史知情不知情?”
這語言陷阱,邱御史哪裡聽不出來。若答知情,那就是包庇遮掩,同為案犯;若答不知情,就是翫忽職守、昏昧失察。
李佑又逼問道:“究竟知情不知情?如果邱御史不肯答覆,那麼本官上奏時,只說邱御史在接受質詢時,不知道自己應該知情不知情。大概是正在等待某些人的指示。”
“下官不知情。”邱御史無奈答道。
李僉憲當即居高臨下,正氣凜然的訓斥道:“你身為風憲之官,號稱國家之臺垣,最重要的職責便是糾劾監察!可你受朝廷重任巡視京師南城,眼皮子底下發生如此惡劣的貪贓枉法之事,卻說一個不知情!
如此昏庸不明的人,朝廷要你何用,須知對風憲官。失察就是最大的罪過!不將你這等尸位素餐的敗類清理出去,本官枉為提督五城御史!”
李佑罵完便神清氣爽,很久沒有這麼痛快淋漓了。冷不丁聽到一聲大吼:“李佑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無故害我!”
便見兵馬司萬指揮勢若瘋虎,一個箭步衝上臺階。一手抓住了李大人的衣領,另一隻手抬起拳頭就要廝打。
官老爺談話,身邊差役離的都遠,一時救助不及。還好李大人反應靈敏,急忙後退閃避,不料用力過猛,外衣卻被扯開了,露出裡面的棉衣。
官員之間在大庭廣眾之下互毆不多見(不是沒有),滿院差役軍士吏員都看得呆住了。
單純論打架,年輕力壯、出身衙役的李佑一個能打三個萬指揮,但橫的也怕不要命的…
眼下萬指揮睚眥欲裂、眼紅如血,渾然不要命撲上來,李大人也只能冷靜的退避三舍。再說李大人前途遠大,還得顧及自己的體面和名聲。
可後面就是取暖的火堆,李佑一時無處躲避,便只好繞著火堆走,萬指揮也繞著火堆追。
離李佑最近的崔師爺瞧見手邊案子上有鍋碗,便手舉鐵鍋,狠命砸去,正中萬指揮腦袋。
月臺上地方並不大,萬指揮被砸了頭,昏昏然一腳踩空,跌落在臺階下,手舞足蹈仰天慘笑,口中叫道:“嘻嘻!好得很,好得很!”
李大人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粗布外衣,立在颼颼涼風中久久無語,這姓萬的是被刺激瘋了?
動手將萬指揮打成失心瘋的崔師爺惶惶然,不會給自己惹出麻煩罷…他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沒想到手勁和準頭居然如此強大。
這不科學!自古以來,貪贓枉法被查處的,或許不少畏罪自殺,但從沒聽說過畏罪瘋魔的。心理素質如此之差,真不知是怎麼把自家兵馬司變成黑店的。
李佑搖搖頭,對邱御史道:“萬指揮失心瘋了,論人情難以再追究,罪名說不得都由你來承擔了。”
邱御史大怒,失職最多就是被貶去當知縣,但若更嚴重點就是罷官了。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心有餘悸的李大人又下意識的躲了躲。
卻見邱御史踢了還在傻笑的萬指揮幾腳,口中喝道:“你再裝下去,我就將你的外室和兒子都說出去,你以為能偷偷藏得住錢財不被罰贓麼!”
萬指揮從地面上鯉魚打挺,指著邱御史罵道:“不要臉皮的混賬!你家中表面清貧,其實暗中在南城開了錢鋪放債收息,真以為我也不知道麼?”
幸虧差役此時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及時趕到將兩位南城官員分開了,不然又是一場官員互毆。
兩人的發言都很不錯!李大人在心裡偷偷記下了關鍵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