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府噗通一聲,痛快利落的對分守道署大門跪下。他的幕僚隨從在旁邊不遠處齊齊大驚失色,請李推官是勸人來了,怎麼勸成了這樣?
你還真敢做…不愧是關鍵時刻敢於捨棄臉面的堅忍小強王大人。
當即嚇得分守道署門官禁卒倉皇不已,誰敢生受父母大老爺這一下。又有人飛快的朝署內狂奔而去,顯然是去稟告王知府跪見了。
又過了一會兒,李佑低聲道:“快暈倒,裡面人該出來了。”
王知府言聽計從的歪頭就栽,李佑伸手扶住,大叫:“來人!府尊大老爺暈倒了!”
王知府的隨從和轎丁手忙腳亂,將王知府抬到涼轎裡。李佑下令道:“速回府衙!令分人去請醫士!”
隨後李佑也違背禮制進入轎子,要與王知府密謀一番。反正府尊轎子制式寬大,坐兩個人不成問題。
“府尊不必坐起,只張口說話即可。”在裡面李佑扶著王知府善解人意道,然而王知府閉目毫無反應,顯是怕涼轎縫隙大,被外頭人看到什麼。
裝得真像…同為演技派的李佑很有壓力,推了府尊幾下,仍然一動未動。
靠,居然是真暈了…李推官又出了轎子,若非有話要說,他才沒有興趣和男人擠在轎子裡。
此時分守道署的高師爺匆匆自署內出來,卻撲了一個空,大門外已經曲終人散了。
高師爺無奈搖搖頭,回去對石參政諫道:“東主何必一意孤行,傳出去名聲不好。”
石參政作色道:“什麼叫一意孤行?蘇州城池年久失修,城外稅銀流失嚴重,此不損於國帑乎?新築城牆整理閭巷有利國家,何錯之有?水事徒勞民用財卻短日內未見其功用,可先斂財足用,再於後年議河事。何況奸邪主事,豈可眼見上下其手而不顧!”
高師爺不再說什麼,出了簽押房,抬頭望日,明明豔陽高照但總覺得有揮之不去的陰雲。
分守道署門前的小小風波彷彿打了個漣漪就過去了,那王知府也學起李推官,稱病不出了。
隨即,石參政也行駛自己的權力。既然狼狽為奸的兩個人都撂挑子,那他也不須客氣,下令以沈同知署理知府,又派分守道署經歷司經歷到府衙署理推官,公然要搶班奪權。
府衙裡氣氛便詭異起來。對此李佑只是派出長隨張三,搬了一張椅子,整日坐在同知廳院落門外喝茶。登時鬼神辟易,所有書吏都不敢到這裡來辦事了,唯恐被看到後誤會是要巴結沈同知。這沈同知到任後整日不出廳,看起來實在沒什麼威望啊,不如李推官厲害。
知府缺位,同知署理正堂大印,但所有人都不找他來參事用印,那府衙正常公務還能進行麼?眼看著都癱了。
拿著知府大印的沈同知即使再心急,也沒這個臉皮去各房搞主動送印上門服務,不然真成了官場醜聞。
至於推官廳,更無人敢去,誰知道李推官會不會突然病好了回來秋後算賬,年初已經發配不赦的十一個吏目估計已經到了地頭,想必那裡不介意再多幾個人的。
府衙就這麼亂下去,但石參政很有耐心,他不覺得大勢所至下一群雜役能堅持多久。即使有點陰雲,烈日狂風之下,很快會不見蹤影的。
李佑當然不會閒著,這回他和王知府真是孤注一擲了。他上竄下跳了好幾天,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約見了按察分司的黃先生,偷偷摸摸塞給對方一疊紙道:“我代擬了一份奏本,陳巡道揚名的機會來了!”
黃師爺看了後笑道:“喲,竟然有八大罪名,編的還都很中肯,居然連錢皇商和趙大官人都跟著你來胡鬧。說起來你和石大參之間你來我往,還真是不死不休,叫我看的眼花繚亂。但這個奏本不能由陳巡道上啊,陳巡道以二十六七年紀成了五品按察分司,這已經足夠令人側目了,再去彈劾同在一城的石大人,不免要被認為是覬覦分守道職位,惹出貪得無厭的物議。”
又道:“何況按察分司規矩較多,不像御史、給事中、欽差這樣專門以小抑大的。所以陳巡道目前一要養士林之望,二要官場內低調,平平穩穩熬資歷才是正道,五品官彈劾三品名臣這種事情不適合他來做。”
李佑無奈道:“如此下官走投無路矣!還請黃先生救命!”
“怎會走投無路?”黃師爺指點道:“你想的不錯,石參政海內有名,人人道他清正無私,向來只有他參別人的份。誰要能參他一本,不說名滿天下也是名動朝堂了!可惜陳巡道如今不需要這個名。我方才說了,朝廷設有御史、給事中、欽差這樣專門以小抑大的官職…與陳巡道相反,有人可是很需要這些,這不是路?你現在也是七品官了,有資格去主動拜見的!利之所至,還有什麼談不攏的!”
李佑所有所思…那位吃了閣老家軟飯的哥們年初時似乎為了躲避蘇州府糧荒責任,跑的遠遠,到了南京上游的太平府,然後一直在西邊徽州寧國府一帶視察按臨。
但聽說該欽差快到蘇州休整了,算起來他這一年任期已經過去大半,好像也沒什麼出彩,還惹上了點勾結太監掠奪民財的麻煩。送他點政績洗清自己汙名,應該能說的通罷?
話說巡按御史馬欽差對李推官沒有什麼好感的,或者說,他對與虛江和陳巡道有關係的人都沒有好感。
但當他的心腹搬來一千兩銀子和幾張紙放在他面前,他看過後便心動了。或許成名之舉正在今日…